把阿朝送走之後,黑霧中的小男孩也再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李十三又嘗試了幾種方法之後,似乎摸索到了一些東西,隻聽他開口說道:
“敖丙,我隻說一遍,讓開,不然,下一次,要的就是你的命。”
李十三說話時,習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霧中的一個方向,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很快,黑霧中傳來了回複。
“你錯了,李十三,我從來也沒打算活。”
還是那個藍衣小男孩的音色,不過,語氣和感覺已然是另外的一個人,不是敖丙。
“我知道自己根本打不過你,所以,我需要用我的命困住你,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困多久,我隻知道越久越好。”
那人又繼續說:
“深海龍族一脈早就已經沒有希望了,從五千年前就沒有了。”
“我們決定不了要怎麼生,但總算可以選擇怎麼去死。”
明明是小男孩清脆的聲音,聽來卻充滿了遲暮老者一般的滄桑。
習涿也不知道到底是看到了什麼,猛然從黑霧中移回視線,目光重新落在了李十三身上。
“死當然可以,誰攔你們了。”習涿說完,馬上反應過來不對,又多問了李十三一嘴,“那個習習的遺願,咱們暫時不遵守了可以吧?”
“都随你。”李十三顯得分外寵溺,說完還伸手直接攬過了習涿的肩膀。
習涿相當受用,繼續說:“但是,死之前,我要知道你們為誰而死?為什麼要死?”
“不,你不會知道的,還不是時候。”
“好。”習涿聽過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笑着看向了李十三。
“李十三?”他用略帶着疑問的語氣叫了一聲,意思明顯。
“這黑霧想必是它以自己的命作引制造而成的蜃,能夠有如此的威力,應該中間摻雜了不少深海龍族五千年的怨氣。”
“哦?聽起來還挺厲害的。”習涿故意接着話茬,心裡偷偷算計着,李十三今天的話似乎多了不少。
“無非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把戲,上不得台面,丢人現眼。”
“有破解的辦法了嗎?”
“深海龍族之蜃,最懼烈火燒灼。”李十三說這話時,神情格外得意,根本就是在某人面前故意炫耀着什麼。
“不錯!”習涿毫不掩飾地誇贊,接着神情一轉,複又沉靜下來像是一直在想着什麼,“動手吧。”
炙熱的赤紅色火焰開始在火尖槍前端燃起,不多時,他們已然置身于一片明豔的火海之中。
“既如此,那便來試試看,我到底能撐多久吧。”黑幕中男孩清脆的聲音傳出,聽來卻如同陳年堅實的朽木。
起初,黑霧糾纏的烈火之間隻有火花跳躍的甯靜,緊接着,高溫氣流快速升騰至沉積了許久的雲層之上後,雷暴便開始了。
下方李十三釋放出的三昧真火也在強對流的拉扯中,逐漸變成了一條又一條快速遊動的火蛇,閃電見縫插針般地劈下了一道道紫紅色電弧,大雨再次傾盆而至。
世界歇斯底裡,黑霧逐漸變成了紅霧,習涿感覺自己的每一個毛孔裡,似乎都滲進了冰涼的血。
紅霧彌散,飄飄揚揚,然而,被困在原地的李十三和習涿依然無法前進半步。
就是在這樣的境況之下,整個海面四周忽地響起了一個人的歌聲,那是藍衣男孩,暮的歌聲。
古老陌生的吟唱緩慢、悠揚,男孩的語調時斷時續,越來越虛弱,但他的歌聲卻無比明亮,像朝陽的晨露。
習涿緊盯着紅霧的後方久久地想着什麼,對響起的歌聲充耳不聞,冷聲催促:
“李十三,再快點。”
赤紅色的三昧真火鋪天蓋地,男孩清脆的歌聲......緩緩模糊不堪......
終于,遠方“嘭!”地一聲巨響傳來,近千米高的灰黑色煙柱直沖雲霄。
習涿一直擔心的海底火山,爆發了。
再不用去推測,李十三留下的封印必然出了問題,而按照現在漩渦的流向來看,所有深海龍族在擺脫封印後,下一個目的地便是......
漩渦中心。
與此同時,習涿手心處一直牽扯着的一束水流急劇抖動了起來,另一件他放心不下的事情也發生了。
腳下的漩渦流速因為火山噴發的刺激,正在迅速爬升,雖然,他還不知道最後到底要發生什麼,但是,他可以确定,他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糾纏不清的紅色薄霧不知何時已然逐漸散去,烏雲在滔天的烈焰之中消失殆盡,暖陽再一次光顧了這一方混亂的天地。
海水恢複為了特有的深藍,巨大的深海漩渦奔湧不止,像是沉寂了五千年的海域,忽然睜開了眼睛,飓風默默平息,男孩的歌聲告一段落,輕松而歡喜的笑聲回蕩在萬裡無雲的天際。
腳踩風火輪的李十三伸手攀上了習涿的腰際,兩人正準備前往封印處時,遠方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上,一塊晶瑩剔透的藍色立場牆驟然立了起來。
習涿一雙淺灰色的雙眸裡霎時映滿了藍色,嫣紅色的薄唇向上微微勾起,流露出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長。
難怪,哪裡都找不到他們,真是......
那群他在危機之時最早想到的人,已在更早之前,去向了他們該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