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該如何回話,隻輕輕點了點頭。
程庭南繼續說:“換成别人從小寄宿在學校,一定會非常獨立,但他什麼都不會,連衣服怎麼疊都不知道,因為這些事情,應該說所有事情,都有人幫他做。他長得好看,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都喜歡他,所以他從小就學會了用那張臉投機取巧,跟老師撒撒嬌就能得到特殊對待,向同學賣可憐就能得到很多好處,他幾乎不需要自己動手做什麼事,慢慢地,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程庭南垂了垂眼睛:“他很自私,對吧?和這樣的人相處會很辛苦,所以……你……”
他确實美麗,但某種程度上更加邪惡,像一隻吸血蜱蟲,不起眼的捕獵者,一旦落入他的陷阱,就在劫難逃。
在某些時候,似乎他除了帶來痛苦,一無是處。
氣氛驟然粘稠起來,梁鶴洲看了他一眼,他也回望他,忽然又笑了,擺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不過誰讓他是我發小,換做是别人,估計真的受不了他的脾氣,你應該也聽過傳聞,知道他身邊的人沒一個待得長久。”
不知是不是梁鶴洲太過敏感,他總覺得這句話裡藏着刺,不尖銳,小小的,但紮得人疼,像故意說給他聽,針對他,炫耀與警告的意味暗藏其中。
梁鶴洲動了動嘴唇,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嗯”了一聲。
程庭南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說起他和學校傳聞中不同,并不難相處,又聊了些足球隊的事,車子便抵達了菜市場。
等買好菜回到公寓,天已經黑了。
程庭南開的門,他有另一把備用鑰匙,和他的宿舍鑰匙挂在一起,底下還墜着一個毛茸茸的長頸鹿羊毛氈。
梁鶴洲跟在他後面進去,一擡頭就和沙發上的燕驚秋對上了視線。
燕驚秋打了個哈欠,嘟囔着抱怨:“怎麼去這麼久啊,餓死了,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他正要說話,程庭南搶先開口。
“正好遇到。你胃口這麼好?往常宿醉了可什麼都不想吃,隻想喝皮蛋瘦肉粥。”
“那你買了嗎?”
“買了,就是涼了,得熱熱,我聽鶴洲說你發燒了?”
“嗯,現在已經好了。”
程庭南走過去,身形把燕驚秋遮得嚴嚴實實,他彎下腰,似乎在用手背給燕驚秋試額頭溫度。梁鶴洲看見燕驚秋交叉架在茶幾上的雙腳,很快樂地左右晃着。
他移開視線,裝模作樣地收拾買回來的菜,試圖偷聽他們接下來的談話。然而他們的說話聲卻矮了下來,窸窸窣窣的,怎麼都辨不分明了。
他隻好放棄,把粥鋪的外賣紙袋和幾袋子菜一起帶進廚房,先熱了粥,要端出去時,程庭南走進來接過了碗。
“我拿給他吧,麻煩你做飯,我和他都對下廚一竅不通。”
他說着很客氣的話,但端着“主人”的架子,聽着有些尖酸。
梁鶴洲眉眼低垂,隻是點頭,轉身處理買回來的蔬菜。
他一個人在廚房忙活,炖雞湯花了些時間,等他把砂鍋端出去時,那兩人已經吃上了飯。程庭南聊起了學校發生的趣聞,把燕驚秋逗得笑個不停。
他默默地聽着,拿起筷子扒了幾口飯,忽然就飽了。
吃完飯那兩人也沒有來幫忙,他自己收拾好廚房,雖然離打工時間還早,但已經待不下去,背着書包要走。
燕驚秋沒同意,拉着他的手,說:“别走,再陪我一會兒。”
他看向陽台,程庭南正在收衣服,手裡抓着他早上放進洗衣機的床單。本想說“有人陪你”,但話到嘴邊又止住了,明明燕驚秋的手那麼軟,很輕地拉着他,他卻怎麼都掙不開。
他坐下來,燕驚秋自然而然地躺在他腿上,按着電視遙控器。
程庭南進屋時,意味不明地看了梁鶴洲一眼,對燕驚秋說:“你可以放人家走了吧?人家還要打工的。”
假如說先前對他的排斥藏在暗處,現下程庭南已經把它搬上了台,擺明了要趕他走。
他忽然想起程庭南鑰匙扣上的長頸鹿羊毛氈,那挂件和燕驚秋的微信頭像一模一樣。
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但他霎時心虛起來,總覺得自己窺探到了一個不能被任何人知曉的秘密,有些無措,動了動身體,想要站起來離開,但被燕驚秋一把攥住了T恤。
“他不去,”燕驚秋眼睛盯着電視,心不在焉,“他今天休息,倒是你,你什麼時候走?”
程庭南眼角浮着笑意,臉頰卻很僵硬,說:“馬上。”
“走吧,走吧。有鶴洲陪着我呢。”
“嗯……行。”
程庭南把那些床單衣服往沙發上一甩,離開公寓時重重摔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