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鶴洲去店外倒完垃圾,外面天已經微微亮了,回到更衣室時遇見正要下班的經理。
經理朝他點點頭,問:“你的腳踝好點了嗎?不影響上班吧?”
“嗯,沒事。”
他動了動腿,其實還是有些疼,昨天在足球隊訓練時受的傷。往常磕磕碰碰确實難以避免,隻是這次是因為他自己心不在焉,先踢到了隊員的腿,摔倒時被那人絆住了。
“總覺得你今天狀态不好,有心事?”
“沒有。”他答得幹脆,摘下圍裙,換回外套,垂着頭看手機。
十多分鐘前燕驚秋發來了微信,他從不起這麼早的。
信息裡什麼都沒說,就“鶴洲”兩個字,從“照片轟炸”後的第二天起,每天都發一次,也不知道到底想說什麼。
他不願意再去看那些照片,兩人之前的聊天記錄已經被他全部清空,現在頁面裡就隻剩下這幾條短信,給他一種他們并沒有在吵架,而燕驚秋隻是在單純地思念他的錯覺。
不過就算看不到,也總是會夢見,甚至每一張照片都記得清清楚楚。
盡管他感受到真實的苦痛,但假如真的要去指責燕驚秋什麼,他又做不到。他早就耳聞過他風流的事迹。
“最近店裡又有兩個人辭職了,你要是再請假,真是要忙不過來,假如有什麼困難都可以跟我說,想要漲工資的話也能商量。”經理看他臉色不太對,似乎誤會了什麼。
梁鶴洲嘴上又否認了一句。
經理便說:“那行,我先走了。”
“嗯。”
屋子裡安靜下來,他在對話框裡打了幾個字,猶豫片刻,到底沒按下發送鍵。
騎着車回學校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又往燕驚秋的公寓方向走,到了大樓門口,往那邊瞥了一眼,恰好看見燕驚秋背着包走出來,程庭南走在他身邊,兩人說着什麼。
燕驚秋擡起頭的時候,他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兩人對視了幾秒。
他沒有停車,燕驚秋也沒有喊他,或是跑過來找他。
這一眼,成了接下來近半個月裡兩人僅有的互動。
短信漸漸斷了,有時兩人在校園偶遇,也隻當沒看見對方,互相擦肩而過,偶爾有一兩次,他發現燕驚秋來了操場,但他隻在場邊停留片刻,很快就和碰見的随便一個男女相攜離開。
腳踝的傷雖然好了,但莫名其妙地,總是發疼。
相比于疼痛的長久,他的初戀,昙花一樣,似乎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就要凋謝了。
十一月下旬,某天晚上,淩晨一兩點的時候,他終于接到了燕驚秋的電話。
當時他還在上班,不小心被某個客人潑了一身酒,回到更衣室換衣服時,手機正好響起來。
晦暗的室内,屏幕上亮白的“燕驚秋”三個字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躊躇了一會兒才接起來,躁動的樂聲首先闖進耳朵,然後是燕驚秋口齒不清的聲音。
“鶴洲,你來接我,我……嗝……我在上回那個酒吧,你快點過來啊,我等你,你不來,我今天隻能睡在這裡了,鶴洲寶貝啊,快點,等你……”
他那輕而軟的囫囵醉話在梁鶴洲耳朵裡轉了幾轉,終究還是讓他心軟了。他穿上外套,找借口向經理請了假。
打車去的酒吧,還隔着些距離就看見了蹲在門口的燕驚秋,穿着一件短袖,在冷風中蜷着身體發抖。
他走到跟前他都沒有發現,以為是來搭讪的人,躲了幾下後跌坐在地上,擡腿就要踹,大着舌頭喊:“你誰啊!别碰我!我、我名花有主,你沒機會了!”
他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時間分不清他說這些話、做這樣的舉動是真心,還是刻意。
“燕驚秋,”他淡淡喊了一聲,“你還要不要回家?”
燕驚秋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睜着一雙迷茫的眼睛,皺着眉說:“鶴洲,你怎麼才來,我好冷,我的外套不見了。”
他便把外套脫下來裹在他身上,拉着他坐進車裡。
他打了兩個噴嚏,一個勁兒往梁鶴洲懷裡湊,嘴上不停說着“我冷”。梁鶴洲隻好讓他躺在自己腿上,半摟着他,哄小孩兒那樣拍他的背。
他難得的安靜,像倦鳥一樣依戀地倚靠着他,閉着眼睛睡覺,呼吸聲比以往重上許多。
梁鶴洲擔心他發燒,在附近便利店買了藥,送他回到公寓,又陪他到天亮。
他好像瘦了一些,抱起來更輕,鎖骨比以前更加凸出,躺在被窩裡隻露出一個腦袋,被子都沒有什麼起伏,遠看的時候給梁鶴洲一個錯覺,裡面好像并沒有睡人。
他守在床邊,一夜沒合眼,第二天做了些吃的才走。
這之後兩人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态,不聯系也不見面。那一晚就好像南柯一夢一樣飄渺遙遠。
有幾次,梁鶴洲晚上騎着車去上班時,能看見燕驚秋被不同的人扶着走進公寓大樓。燕驚秋或是醉得不省人事,或是和身旁的人說笑,笑聲在空蕩的大街回響,被風帶着吹進梁鶴洲心裡。
這時候,他總會覺得特别冷,手腳發僵,沉沉宛如千斤重。
對于愛情的定義,在他的觀念裡,堅貞忠誠放在第一位,是必須要恪守的鐵律,起初覺得為了燕驚秋可以克服可以包容,什麼鐵不鐵的,一切在他這裡都可以被原諒,但他錯估了自己的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