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許他說出這些話來,目的就是為了推卸責任,不願意承認自己的不告而别和單方面的失蹤給燕驚秋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
他是一個卑鄙的懦夫,在某種方面,和梁以材很像。
他用手掌掩住眼睛,指甲掐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感覺被什麼重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燕驚秋聽到他說這些話,滿臉錯愕。他思維單一,聽了就信,一霎時覺得和梁鶴洲分開的這五年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他握住梁鶴洲的手激動地說:“怎、怎麼是這樣……他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嗎?你聽他的話幹什麼!就因為這個,我、我這五年……我們這五年……”
他停了一下,焦急地解釋:“一開始确實是賭局,但後來不是了,我喜歡你啊鶴洲,這是個誤會!現在我和你說清楚了,你别和那個宋什麼的在一起了,鶴洲……”
梁鶴洲搖搖頭:“不是這麼簡單……忘了吧,我剛才說的,和程庭南沒關系,不要和他置氣。”
“那到底是怎麼樣?”
梁鶴洲講不明白,也不知道怎麼跟燕驚秋說。
“不要說了,吃飯。”
燕驚秋臉色扭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但還是乖乖聽話重新拿起了勺子。
吃完飯他去換衣服,梁鶴洲找到一個保溫杯,灌了熱水,兩人一起下樓,走着去店裡。
天氣很好,隻是晨間的太陽徒有光亮。
他讓燕驚秋走在人行道内側,擋着冷風。燕驚秋一直沒說話,隻是在該拐彎的地方出聲提醒。
在那家兩人重逢的便利店,他進去買了一盒止痛藥和幾片暖寶寶,再送他過馬路去店裡。
進了店,打量着裝潢,很簡潔,工作台和展示櫃,手表和擺在角落的空調,除了這些,什麼裝飾都沒有。
他把藥放在櫃台上,說:“我走了,記得吃藥。”
燕驚秋一把抓住他,急急地說:“等等!等一下!我把我的名片給你。你别走,你先别走!”
他沒有松手,盯着梁鶴洲的眼睛等他回答,等到那個“嗯”字後才慢慢放開他,但幾秒後又抓着他走到了工作台邊,慌裡慌張地在桌面和抽屜上胡亂翻找,把一個小小的鬧鐘,鑷子和一些零配件全弄到了地上。
他看不下去,抓住他顫顫巍巍的手放在胸前,自己拈起桌角一張白色卡片在他眼前頓了頓,随後塞進了口袋。
“對……就是這個,名片……上面有我的電話,和以前的不一樣了。”
燕驚秋彎了彎嘴角似乎要笑,卻滿臉懊喪,小心翼翼地問:“你、你會給我打電話嗎?”
梁鶴洲猶豫了一下,或許隻有一兩秒的沉默,但燕驚秋好像已經承受不住,渾身發抖,另一手緊抓着桌沿,仿佛不這樣就會癱軟倒地。
“别!你還是别說了!我不想知道了……”
梁鶴洲輕輕放開他的指尖,蹲下來撿掉在地上的東西,拿起那個鬧鐘的時候,發現它的指針是倒着走的,一時間沒能看明白現在到底幾點。
燕驚秋見他盯着鬧鐘瞧,說:“你喜歡嗎?你喜歡就拿去,送給你。”
他搖搖頭,把鐘放回原位,問:“你自己做的?”
燕驚秋點頭,他知道時間不能倒流,但看着這個鐘的時候就會妄想,心裡存着一絲僥幸,想着可能哪天真的可以回到過去。
很愚蠢,但假如不這麼想,大概沒辦法撐過一個個無望的明天。
“是我從國外的醫院帶回來的,這個鐘每個病房都配了一個,後來被我改成現在這樣的了,”他指着鐘面上的數字,“我把原來的用小刀刮掉了,這個是我重新畫上去的數字,好看嗎?”
聊起這個,他似乎恢複過來一些,臉色沒那麼蒼白了,可那些數字實在是醜,歪歪扭扭的,不過梁鶴洲還是哄着他,說了一句“好看”。
他便把鬧鐘塞進了梁鶴洲懷裡:“那你拿着,我本來也是做了想送給你的,這是我第一個改造的鐘。”
梁鶴洲握住它,感覺它沉甸甸的,塞在口袋裡,衣領都被它拉得往下墜。
“那我走了。”
他嘴唇顫顫抿着,淚眼朦胧:“嗯……好,我送你。”
梁鶴洲忽然垂下眼簾不敢再看,假如這時候燕驚秋開口留他,他或許真的會舍不得走。
推門出去,他幾乎是小跑着一路往前,在路口攔了輛出租,催着司機快開,但卻偏偏遇到紅燈,又是早高峰,前後都排起長隊來,幾台電動車亂竄,路況糟糕。
他握着口袋裡的鬧鐘和名片,看向車旁後視鏡,燕驚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鏡子上,他站在店門口,望着這邊,頭發被風吹得翻飛,遮掩住面龐,整個人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吹走。
他捂住眼睛,想起前些天對他惡語相向,昨天又弄疼他手上的舊傷,那條傷疤,那因為不告而别而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那些不僅僅隻有自己不眠的夜晚,那些孤寂苦楚,那燕驚秋迷茫地踽踽踯躅過的時間和道路……他想起這些,耳朵裡滑過一道道噼啪細響,似乎是身體裡的骨頭在一個個悄悄斷裂的聲音。
他捏着名片一角,吃力地在手機屏幕上按下一串數字,心口發冷,渾身冒汗,按下保存鍵後随即發了條短信過去。
【回去吧,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