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辦了拳擊館的會員卡,燕驚秋就感覺梁鶴洲在躲他,一周去七次拳擊館,次次碰不到他的人,不是沒有來就是已經下班。
這一周周五,傍晚關了店,他再次找過去,被告知梁鶴洲剛才匆忙走了,并且請了半個月的假。
“什麼?他為什麼要請假?”
“他沒有說,我們也不清楚,我給您換個陪練怎麼樣?不比他差。”
“我不要,我就要他。”
他以為這是梁鶴洲躲避他的把戲,連日來見不到他人而堆疊起來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氣得七竅生煙。他拿出手機給梁鶴洲打電話,一連撥了好幾個過去,都沒有接通,更是惱火得咬牙切齒,對店員說:“喂,你打個電話給他,讓他過來。”
店員神色為難:“先生,這……不合适。”
“這有什麼不合适的?”
嚷嚷着,差點和店員吵起來,動靜引來了經理,經理見他是上回充值會員的大客戶,朝他谄媚地笑。
“别動氣,您有什麼要求跟我說。”
“我要見梁鶴洲,你現在把他叫過來。”
經理連連應下,拿出手機走到一邊打電話,聽不清說了什麼,但他回來時說,梁鶴洲馬上就會過來。
他便坐在一邊等,想着既然是“馬上”,十多分鐘怎麼也該來了,可等了一兩個小時都沒見到人。
他又去經理那兒發了頓牢騷,經理敷衍地說會讓更好的人陪他,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話。他氣沖沖地離開了,在旁邊的咖啡店坐着繼續等,這一等就等到店裡打烊,服務生客客氣氣把他請了出去。
這時候他站在馬路邊,怒火已經消了,心裡隻剩下焦躁和不安,開始擔心梁鶴洲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或許在路上遇到了車禍,或許又被債主纏上。
他來來回回地踱步,一遍遍打電話過去,到第五個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手機鈴聲,一回頭,梁鶴洲正慢慢走過來,離他不遠的地方停着邁巴赫,宋寒清的那一輛,車燈亮着。
他也顧不上宋寒清怎麼會出現在這兒了,急急地迎上去,說:“鶴洲,你終于來了,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梁鶴洲拿出手機,掐斷還在響着的鈴聲,靠在路燈上疲倦地歎了口氣,說:“怎麼不回家?這麼冷。”
“你說你馬上就會來,我當然要等。”他走近,把手掌搭在他臂彎,見他不拒絕,又把頭靠在他肩上。
他聞到他身上很濃重的消毒水味。
梁鶴洲一動不動,風吹得他的發絲拂到他臉上,有一兩根刺到眼睛,他也沒擡手去拂一拂,雕塑一樣站着。
他問:“找我幹什麼?”
燕驚秋瞄了一眼那輛邁巴赫,幹脆摟住他的脖子,說:“沒什麼,就是很想見你,你是不是在躲我?”
梁鶴洲沉默很久,直到遠處疾馳而來一輛車子,才動了一下,側身擋住随之而來的風,把他半護在懷裡。
“今天我媽呼吸衰竭進搶救室了,現在在ICU,我不是在躲你,也不是故意不接你的電話,我真的有事。”他的聲音被那股風帶着,飄飄渺渺,一下子就飛走了。
燕驚秋愣住了,從他懷裡退出來,看着他的眼睛,他很累,眉宇間盡是倦怠,眼睛半阖,眼白上有血絲,下眼睑暈着一片紅。
刹那間,他心驚肉跳起來:“鶴洲啊,我、我不知道……那現在阿姨怎麼樣了?”
“明天或者後天,應該能回普通病房。”梁鶴洲揉了把臉,深吸一口氣,表情放松了些,又說:“你讓經理給我打電話?”
他低着頭,抓着他的衣擺,像害怕懲罰的犯錯小孩。
“嗯……我以為你躲我……我真的不知道。”
梁鶴洲擡手撩起他淩亂的碎發别在他耳後,語氣柔和地說:“小秋,我的生活裡不止有你,還有别人,還有工作,其他朋友,你明白嗎?你不能指望我每時每刻都圍着你轉,我也做不到你想見我我就立刻出現在你面前。不是所有事情都關于你,你明白嗎?”
燕驚秋惶然看着他,緊了緊抓着他衣擺的手,并不答話。
梁鶴洲似乎也沒有再說下去的心思了,說:“算了,走吧,送你回去。”
他先轉身,頓了頓腳步又回過頭來:“我被辭退了,不會再來這裡了,你也别再過來等了。”
“什麼?為什麼?”
“因為我沒能‘馬上’來見你?”梁鶴洲語調上揚,是問句的口氣,他把“馬上”兩個字咬得很重。
“是、是你們經理……”
“嗯,他說我來不了,就不用再來,我真的來不了,我媽在搶救室。”
“鶴洲,我沒有讓你們經理那麼說,我……我……”
燕驚秋心慌意亂,他想要梁鶴洲責備他,朝他大吼大叫發一通脾氣,或者打他一拳也好,他害怕見到這麼平靜的梁鶴洲,總覺得從現在開始,不管自己做了什麼,做了怎樣大錯特錯的事情,梁鶴洲都已經不會在意了。
“我知道,”梁鶴洲看着他,眼神古井無波,“我知道你沒有。”
他徑自往車那邊走,燕驚秋跌跌撞撞跟上去,來到近前,梁鶴洲為他打開車門,等他坐進去,自己才跟着上車。
開車的是宋寒清,他問燕驚秋住在哪兒,燕驚秋不說話,車裡隻聽到細小的抽泣聲。他看了一眼梁鶴洲,梁鶴洲沒什麼表情,把一盒紙巾遞到後座,淡淡說了公寓的地址。
車子在公寓前停下後,燕驚秋下車繞到副駕駛,拉着梁鶴洲的衣服,說:“我明天去醫院看阿姨。”
“不用了,她見到你要生氣。”
“鶴洲……”
“就這樣吧。”他揮開燕驚秋的手,車子便揚長而去,眨眼間消失在視線裡。
燕驚秋失魂落魄,一夜沒有合眼,腦海裡反複出現梁鶴洲推開他的畫面,在公寓前道别說那幾句話的時候,梁鶴洲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他沒去店裡上班,去商場買了一大堆補品,想着先前在醫院見到裴素麗,她氣成那副樣子,确實還是别去為好,打電話叫來了程庭南。
兩人坐在商場的咖啡廳,程庭南一眼看出他不對勁,他捧着杯子的手直發顫,滾燙的咖啡濺到手上都沒有覺察。
“小秋,你這段時間都沒去醫院吧?”
燕驚秋渾渾噩噩地點頭,把腳邊幾個購物袋推過去,說:“庭南,你那個學弟,那個醫生,關……什麼的,他還是鶴洲媽媽的主治醫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