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梁鶴洲收拾廚房,他站在旁邊,看着他被冷水凍得通紅的手,一陣心酸,一句“對不起”自然而然地從嘴裡說了出來。
梁鶴洲頓了頓,把碗放在架子上瀝水,湊過來靠了靠他的額頭,說:“還沒退燒,回去躺着吧,我還要去醫院,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燕驚秋握住他的手塞進衣服裡,又說:“對、對不起,是我不……不對,我錯了。”
這一次說得磕磕絆絆,生硬牽強。梁鶴洲看着他潮潤的眼眸,分辨不出他是真心,還是像先前的那次道歉一樣,隻是把這三個字當做交易的工具。
從一開始,燕驚秋就是那麼淩厲尖銳,傷人的話和舉動,總是像暗器一樣放出來,冷不丁紮得人鮮血淋漓,偏偏他本人無知無覺,以至于現在,真誠的歉意在他那裡顯得虛僞,像如假包換的謊言。
但他摸着燕驚秋微微發燙的臉頰,還是輕聲回了句:“沒關系。”
燕驚秋又怯怯地說:“不要讨厭我……”
他沒應聲,抱起他回房,輕拍着被子哄他,等他睡着後又等再待了一會兒才走。
到醫院時已經快要十點,裴素麗睡着了。
她呼吸聲很重,胸膛起伏很大,梁鶴洲看着,總害怕下一口氣她喘不上來,就這麼走了。
住院這幾個月,她瘦得脫了形,皮膚皺巴巴貼在骨頭上,已經連下床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句話斷斷續續,說完都困難,晚上時常因為咳嗽難以入眠。
或許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裴素麗近來時常提起梁以材,精神也不大好,會抓着梁鶴洲的手,問說你爸爸到哪裡取了,會聊起年輕時和梁以材如何相遇如何結婚的事情,會說想再見那個人一面。
盡管梁鶴洲并不願意,也不覺得能找到梁以材,或許那人早就死了,但為了裴素麗,還是答應她會去打聽打聽他的下落。
他守在病床邊,一晚上沒睡,淩晨五點多閉了會兒眼睛,被敲門聲驚醒,出去一看,是宋寒清和虞然。
兩人全副武裝,虞然還背着包,似乎要出遠門。他和梁鶴洲打過招呼,坐到了一邊,留他和宋寒清說話。
“注意身體。”
梁鶴洲點頭,問:“你們去哪兒?”
“陪然然去瑞士滑雪,七點的飛機,走之前過來跟你說一聲,我們大概要年後才回來了。”
他遞來一張名片,又說:“這是我經紀人,他手底下有個剛出道的小藝人,過一陣子要去拍戲,想找你去當武替,我幫你問過了,拍攝地點就在桃灣,你媽媽現在這樣,你也不方便出遠門,你先和他聊聊,要是想去我已經跟他說了,多關照你一下,不去也行,你自己拿主意。”
梁鶴洲接過名片道謝,問:“能請你再幫個忙嗎?”
“說。”
“找個人,叫梁以材。”
“你爸?”
“嗯。”
“行,有消息了我跟你聯系,那我先走了。”
“玩得開心。”
等再回到病房,裴素麗已經醒了,說今天格外想喝牛骨湯。
他立刻趕去菜市場買菜,回到家進門時才發覺忘了買早餐,想着放下東西再出去一趟,可往裡一探頭,竟看到桌上擺着兩碗熱氣騰騰的粥,幾個小籠包和雞蛋。
他在門口愣了一會兒,又退出去看門牌号,以為自己進錯了門,遲疑地邁進去,看見燕驚秋在廚房,不知道搗鼓些什麼,弄出好大的動靜。
他放下東西進去,喊了聲“小秋”,燕驚秋看見他就漲紅了臉,撓撓耳朵又碰碰頭發,說:“你回來了啊。”
“在幹什麼?”
“我想喝水……燒水的時候被燙了一下。”
“給我看看。”
燕驚秋把手遞出去,梁鶴洲握住,把他拽到懷裡,捏着他紅彤彤的指尖,問:“你出去買的早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買了我想吃的南瓜粥。你告訴我你想吃的,我一定記住,下次買你喜歡的。”
梁鶴洲突然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像在夢裡。他摸了摸燕驚秋的臉頰,很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說:“謝謝你。”
這三個字聽起來這麼陌生,好像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闖進燕驚秋的生活。他心如擂鼓,結結巴巴地回:“不、不用謝。”
“頭還疼嗎?”
“有點,馬上就會好的。”
梁鶴洲握着他的指尖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口氣,說:“吹吹痛痛飛。”他勾着唇角,眼尾上揚,眼裡的笑意像水一樣溢出來,春風般和軟。
燕驚秋心口一熱,緊緊抱住了他。
好喜歡你,好想和你一起,不想孤獨終老,就算死了也要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