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燕驚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随即皺着眉,冷嘲熱諷地說:“啊,原來你知道我住在哪兒。”
燕驚秋尴尬地應道:“好久不見庭南,那個,新年快樂,你、你把衣服穿好吧,外面很冷,會感冒的。”
程庭南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幾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有事就說吧,我要去上班。”
他從口袋裡拿出那個護身符:“這個給你,之前的事,對不起,是我不好。”
“我不要,你不覺得你的道歉太晚了嗎?”
程庭南從他手裡拽過護身符,毫不猶豫地扔進樓道的垃圾桶,回身關上門,大步邁進了電梯。
他亦步亦趨,跟在程庭南後面走出去公寓大樓,看着他開車離開後,失魂落魄地,坐上出租去了醫院。
他提前打了電話過去,下車時梁鶴洲已經在門口等他,牽着他的手塞進口袋,和他一起走進住院部。
電梯直上三十層,梁鶴洲看他悶悶不樂的臉色,沒有多問,說:“沒事的小秋,下次我們再去看他。還沒吃東西是不是?”
燕驚秋點頭:“我來這裡,阿姨不會生氣嗎?”
“不告訴她,我們在外面坐一會兒,馬上我和你回去。”
出了電梯,不想竟在病房外遇到了宋寒清。他拎着果籃和一些補品,朝梁鶴洲點頭。
梁鶴洲說:“怎麼突然過來?”
“順路,我等會兒去錄音棚接然然。”他說完,看了一眼燕驚秋。
梁鶴洲有意無意擋住他的視線,對燕驚秋耳語,讓他等一會兒,和宋寒清一起進了病房。
燕驚秋坐在椅子上,沒過五六分鐘,宋寒清就出來了,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示意他到一邊說話。
兩人走到角落,燕驚秋率先開口,問:“阿姨她有好點嗎?”
“不怎麼好,這幾天都吃不下東西。”宋寒清低頭在手機上打字,繼續說:“所以我求你别搞什麼幺蛾子,剛才我在裡面想跟阿姨說鶴洲他爸已經死了,他不讓我說,又是你對吧?”
燕驚秋抿着唇沉默,宋寒清仍是頭也不擡:“燕驚秋,現在阿姨都不肯見你,在她心裡,我就是比你好比你夠格,你——”
“我和鶴洲在一起,又不是和阿姨在一起!”
“那又怎樣?阿姨在鶴洲心裡什麼地位,不用我多說吧?假如阿姨留下遺言,讓鶴洲絕對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覺得他會怎麼選?”
燕驚秋腦袋一懵,像有響雷在耳邊炸開,震得渾身都在疼。
“你沒有機會的,放過彼此吧。”
“我……”燕驚秋握緊拳頭,顫顫發抖,喊道:“我不要!我不要!”
這時候身後傳來梁鶴洲的聲音,叫了他一聲,他轉身悶頭往梁鶴洲懷裡一撲,急急地說:“可不可以走了,可以走了嗎?”。
“怎麼了,怎麼回事?”梁鶴洲捧着他的臉,見他呆愣愣的,又轉頭去看宋寒清。
宋寒清說: “你過來,我有話講。”
“就這麼說吧。”
“不行。”
梁鶴洲和他對視着僵持幾秒,牽着燕驚秋坐回椅子上,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才走到一邊。
宋寒清先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齒地說:“你被灌了什麼迷魂湯?瘋了嗎要告訴你媽實話?”
梁鶴洲輕聲說:“她想知道的。”
“行,你的事我說了也不算,不過你好好考慮清楚,别後悔就行。”他看向遠處的燕驚秋,真覺得便宜了他,不給他吃點兒苦頭,以後梁鶴洲還有的受的,便又說:“不要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你答應過我的,那件事誰都不能說,就算燕驚秋也不行。”
梁鶴洲歎了口氣,應到:“我知道。”
“那我走了。”
“嗯。”
回去路上,兩人在超市買了點菜,梁鶴洲回去做了燕驚秋想吃的紅燒肉。
趁燕驚秋午睡的時候,他簡單收拾了公寓,在卧室又看見半開的衣櫃中那個抽屜。他坐在床沿,看着燕驚秋沉靜的睡顔,猶豫半晌,還是拉開抽屜拿出一封信。
拆開後裡面掉出的是被撕碎的三四張紙片,拼起來勉強能看。這一封不像先前的規規矩矩,開頭沒有稱呼,更像是一篇随筆。
“今天我一整天都在挂水,手臂都是麻了。我不想挂水,但醫生說我必須接受。那些醫生,他們還對我說,千萬不要再回頭看,要堅定地往前走。可我哪裡來的‘堅定呢’?
他們總說他們是我的後盾,雖然我不相信醫生能為我做到如此地步,或許他們中有些人确實愛我,可是這有什麼用?他們的愛不能填補我,隻有鶴洲的可以,但他現在不知所蹤。
我很害怕他已經死了。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得想死,想親自去天堂或者地獄,問一問,有沒有一個叫梁鶴洲的來過,他很喜歡踢足球。
有一天,照例和醫生聊天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感覺我的肩上壓着什麼,好重,壓得我擡不起脖子。我覺得那個東西好像是凱撒,我告訴醫生我和凱撒的故事,醫生看着我不說話,然後在他的筆記本上寫了什麼,談話結束後我偷看到筆記本上的字,幾串英文,其中vulnerable一個詞被着重圈了出來。
或許這一切就如醫生所想,是我的心靈太過脆弱,假如我是個強大的人,一定可以像鶴洲一樣,即便父親離開了,也能很好地生活。這個世界沒有錯,鶴洲也沒有錯,媽媽也沒有,錯的是我,是我太過脆弱。”
下面還有很多,但梁鶴洲已經不敢再看下去。他顫着手,匆匆忙忙收起信紙,輕輕地在燕驚秋身邊躺下,但動靜還是吵醒了他。
他翻了個身,打着哈欠咕哝着說:“你要走了嗎?”
梁鶴洲哽着喉嚨,發不出聲音,燕驚秋擡頭看過來,他慌忙捂住他的眼睛,緊緊摟住他,親吻他的額頭。
“睡吧寶貝,”他盡量讓自己聽起來平靜,“我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