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瓊又轉向梁鶴洲,但仍是像剛才一樣目光隻在他臉上停了一秒,似乎多看他一會兒眼睛就會害病一樣。
“我一句話也不想和你多講,你滾,滾出去!”
梁鶴洲沒有動,頓了幾秒,舒瓊突然上前,擡手打了他一巴掌。他被這一掌扇得腦袋發懵,耳鳴了好一陣子,還未反應過來,又挨了一記。
“出去!滾!”
舒瓊的聲音朦朦胧胧的,聽不真切,耳邊嗡嗡聲愈發的大。他看向燕驚秋,燕驚秋站在邊上,完全沒了那嚣張倔強的氣焰,吓白了臉。
他挪了挪腳步,把外賣盒放在桌上,還沒收回手,舒瓊又将盒子舉起來砸向他,歇斯底裡地喊:“惡心!快滾出去!”
說完對燕驚秋道:“這個家有我沒他,你自己選!”
燕驚秋的視線在二人之間逡巡,回旋镖似的打着轉,最後他低下頭,低聲說:“鶴洲,你、你先走吧,我……”
梁鶴洲背過身去開門。他本來也是要走的,不用燕驚秋說他也會走。隻是他感覺他有什麼東西一直戳到身體裡,紮進了心髒,疼得寸步難行。
踉踉跄跄下了樓,天已經黑了,烏雲緩緩飄着,漏出稀疏的幾顆星星,風聲很大,像被煮沸的水,激烈地響,鬧得人惶惶不安。
舒瓊住下來,睡在公寓的客房。
她要在桃灣醫院短暫地交流兩個月,原本訂了酒店,自那天見到梁鶴洲後就決定搬來這裡住。
燕驚秋日日和她照面,反而不适應起來,偶爾舒瓊幫他鋪一鋪床晾一晾衣服,他更加不自在,隻想逃。
于是他整日待在學校,放學了就去圖書館,一直到九十點再回家。
一周後他才再和梁鶴洲見上面,在圖書館門前的一排樟樹下。
梁鶴洲遞來一袋子小零食,急匆匆的,什麼也沒說就要走。
他拉住他:“等等!你去哪?”
“打工,要遲到了。”
他一聽,又鬧起脾氣來:“打工打工就知道打工,我們都這麼久沒見了,你就不能陪我待一會兒嗎?”
梁鶴洲隻好抱住他,和他說了些閑話,中午吃了什麼,上了什麼課,幾點回家。當燕驚秋再次問起到底要不要一起出國時,他沉默片刻,輕聲拒絕了。
“對不起小秋,我不能去。”
其實燕驚秋已經知道一起出國絕無可能,舒瓊像座直聳入雲的山擋在前面,怎麼都翻不過了。但他想聽梁鶴洲說“好”,就算是騙人的也行,可偏偏眼前這傻子木讷地說真話。
他又氣又急,把一袋子零食扔在地上,撇過頭不看他。
梁鶴洲握住他的手解釋:“小秋,我不能讓我媽一個人在這兒,而且我想——”
“你想你想,你怎麼就隻想你自己不想想我?我難道不該在你心裡排第一嗎?你是不是要說你得打工你得踢球,那個破球有什麼可踢的!”
梁鶴洲緩緩松開他的手,握住自己冰涼的指尖。
原先他确實考慮着燕驚秋說的這些,周五那天根本還沒下決定,但舒瓊來了就不一樣了,他不想讓燕驚秋再一次陷入“有我沒他”的兩難抉擇,也不想再一次讓自己難堪。
他輕聲解釋:“沒關系的小秋,我可以去看你,放假的時候。”
“那本來我們可以每天都在一起,憑什麼以後隻能放假才能見面?隔這麼遠還見不到,說不定哪天你就把我忘了!”
“不會的,小秋,我——”
“不要講了!”他推開他,小跑着回了圖書館。
不歡而散之後好幾天,梁鶴洲趁着午休或者課間去找燕驚秋,燕驚秋都賭氣不見他,但放了學卻悄悄去操場看他踢球,在圍網邊上遠遠眺望一眼,或者遮遮掩掩藏在人群裡,繞着跑道走一圈再離開。
這麼鬧别扭鬧了一周,燕驚秋無意間聽到傳聞,說有個美術專業的女孩子,天天去操場跟梁鶴洲求愛,不是送花就是送吃的,每回都大大方方附上一句“我喜歡你”之類的表白。
他收拾了書包,課也不上了,跑去操場找人。
足球隊正在訓練,他看見梁鶴洲運球過了兩三人,眼看要把球傳出去,被另一人沖上來絆了一跤,摔在草坪上,再站起來時衣服上都蹭了一片草綠。
他皺着眉,從包裡拿出一瓶飲料朝使壞的那人扔去,喊梁鶴洲的名字。
綠茵地上奔跑的人都停了下來,看向他。他見梁鶴洲站在那兒不動,邁開步子過去,拉着人要走。
其餘球員不滿地嚷起來,腳下的球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踢,梁鶴洲本能地把他摟進懷裡,勾住他的腰,抱他走出了綠茵地。
等出了操場,仍隐隐約約能聽見球隊的人呼号着喊“隊長”的聲音。
燕驚秋賴着他不肯下來,捂住他的耳朵說:“别聽!不許聽!你都跟我出來了,不能再回去了!”
路上的學生不是很多,偶有一兩個側目打量他們,梁鶴洲把他的臉壓在自己懷裡,急匆匆跑進就近的教學樓,躲進廁所的隔間裡。
燕驚秋也不多話,摟着他便親,揪着他頭發恨恨地說:“你不許收别人的花,也不許和别人講話,更不許喜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