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神情平靜地取下胸前那枚藍色胸針以及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輕輕放下,轉身離開。
這是他最後能為傅家所做的事,從今往後他不再是傅家人,隻是一個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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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斯白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聽到傅珩的聲音,雖不複上一次聽到的低沉悅耳,變得異常嘶啞,但他還是一下便認了出來。
“……珩……”
喉間發出如老舊風箱般的聲響,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聲音。
天呐,怎麼比傅珩的還要難聽。
也許是腦子還不夠清醒,又或是劫後餘生的喜悅,即使喉嚨裡像是藏了一把生鏽的鋸子,每發出一個音節都伴随着劇痛,但他還是咯咯笑了起來。
病房裡因為這突兀的笑聲忽然靜了靜,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兵荒馬亂,醫生護士驚喜呼叫,角落裡隐隐傳來啜泣聲。
而男人隻踉跄着單膝跪在病床邊,将頭埋在他的肩膀,沉默不語。
感受到肩膀處逐漸濕潤,洛斯白漸漸止住笑聲,艱難擡起手摸摸對方沒有打理的淩亂頭發。
身體說話困難,他隻能在腦海中詢問:【66,我昏迷了多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然而回應他的是一個閃着紅光的系統彈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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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066已禁言
禁言倒計時 651時:04分:33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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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斯白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啞的驚呼,一時換算不出651個小時是多長時間,更想不明白066怎麼忽然就被禁言了。
來不及細想,傅珩已經擡起頭,捧着他的臉,神情緊張,輕聲詢問哪裡不舒服。
而他也終于看清對方此刻的模樣。
亂糟糟的頭發半遮着布滿血絲的眼,蒼白面容上青色胡茬格外明顯,是從未有過的狼狽。
洛斯白想說話,但逐漸蘇醒的胃部知覺讓他呼吸一緊,急忙将男人推開,伏在床邊幹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
他不由想起剛清醒時隐約聽到醫生建議再洗一次胃。
雖然醒來前意識處于迷蒙狀态,但他依稀記得那種痛苦的感覺。
“……洗……洗……”
病床邊的醫生面容嚴肅地上前一步:“既然患者也提出洗胃,馬上安排吧。”
洛斯白:?
可惡,那個“不”字怎麼發不出音,這破嗓子!
他眼含熱淚拉住傅珩的衣擺,卻被男人輕輕擦去眼淚:“保險起見最後再洗一次。”
這一次洛斯白是真的徹底虛脫了,臉色蒼白地仰躺在病床上像是一條死魚,連翻面都做不到。
傅珩坐在床邊緊緊握着虛弱青年的手,聽着醫生分析檢測結果,目光不曾從對方身上離開。
醫生已經不似兩天前的震驚,目睹過大名鼎鼎的傅代表蓬頭垢面苦守病房兩天兩夜後,早已心态平平。
“……綜上,雖然暫時沒有嚴重的髒器損傷,但血液内百草枯的濃度含量依舊不低,目前建議血液透析與血液灌流同時進行,如果可以的話今天灌流完繼續進行透析,綜合時間大概六個小時,持續做兩天。”
“好。”傅珩緊了緊掌心握着的手,見床上的人睜大雙眼,以為對方是害怕,便輕聲安撫,“沒事的,我陪着你。”
但洛斯白的關注點是“百草枯”。
什麼人竟然給他下百草枯?簡直是老天垂憐才讓他活了下來。
卷翹的睫毛抖了抖,他咬着唇,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喉嚨不聽使喚,隻能焦急地捏着男人的手。
對方似乎明白他想問什麼,臉上神情幾番變化後,終于沉着臉開口:
“投毒人已經抓到了,現在在警局。”
洛斯白立刻轉頭看向房間角落,确定小院裡另外三人一個不少,這才松了口氣,但随即又更加疑惑。
那會是誰?究竟是如何投毒的?
傅珩聲音更啞了幾分:“傅丘則自首了,你房間裡的咖啡糖被動了手腳,裡面的糖有一半都沾有百草枯。”
傅丘則想要精準投毒簡直沒有任何難度,原本小院物資補充就要經過他的手,隻要給運貨人特意叮囑那盒糖是傅珩給洛斯白的,小院裡的其他人便不會碰那糖。
洛斯白着實運氣不好,正巧在百草枯藥效持續期間挑中一顆有毒的糖。
“傅……助?!”
洛斯白扯着近乎失聲的嗓子驚呼,眼底的不可置信比得知自己中了百草枯時還要濃烈。
傅特助想殺他?不,不是想,而是已經行動了。
他看向傅珩,忽然明白了對方的神情為何如此複雜。
洛斯白輕抿嘴唇,努力遏制住恐懼和悲傷外露,他知道此刻傅珩的憤怒和難過不比他少。
他沒有再提這件事,指了指小臂上連着的管子,示意醫生可以開始血液灌流。
治療時間十分漫長,漂亮青年緩緩閉上眼睛,呼吸逐漸平穩後,傅珩才擡手輕撫那面無血色的消瘦臉頰,低聲呢喃:“不會讓你白白受苦的。”
男人起身走到角落,看向眼圈通紅的兩個女人:“我要離開一會兒,你們繼續照看他。”
說完他又看向一旁呆坐着的人:“王老師暫時可以離開了,等小白什麼時候想要學習會再聯系你。”
王老師深吸一口氣,輕輕搖頭:“我也留下吧,他喜歡聽我講趣聞,無聊時可以解悶。”
王老師師心情十分複雜,雖然作為隻負責授課的老師,這件事和他關系不大,但将近兩個月相處下來,他已經将洛斯白當作勝似朋友的乖巧學生。
如今學生在眼皮子底下遭遇投毒謀殺,大概能給他留下一輩子的陰影,就算是為了自己,他也想看着對方痊愈出院。
傅珩沒再多說,隻微微颔首便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有三人守着,病房外同樣站着一群嚴陣以待的黑衣保镖。
“保護好他。”傅珩冰冷的眼神掃過衆保镖,随後轉身離開。
在男人離開後不久,洛斯白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往門口看,接着便有人撲在他的床頭無聲流淚。
視線偏轉望去,原來是蘭姨,在她身後還有同樣面色蒼白的另外兩人。
三人臉上都是慶幸和自責,洛斯白知道這一次肯定将他們吓得不輕。
作為給他遞糖的“半個幫兇”,蘭姨是哭的最兇的,雙眼腫得像核桃似的,眼淚還在不斷往外流。
奈何安慰的話說不出口,洛斯白隻能擡起一隻手拍拍對方的肩膀,見安慰效果不夠,又挨個拍了拍三人的腦袋,惹得幾人眼底都露出無奈和心疼,壓抑的氣氛終于被沖淡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