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浚很小的時候養過一隻兔子,他和哥哥在菜場的狗肉攤上買回家的。
他至今都記得,菜市場泥濘的路上,突然混着一灘血水,那氣味令人作嘔,他一陣反胃。
他擡頭瞥了眼,一個很大的架子,架子上挂滿了鈎子,鈎子上挂着兩隻被剝了皮的狗,血肉模糊地裸露在空氣中。
他瞬間被定在地上,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他驚慌地低下頭,地上幾隻狗被關在籠子裡,張着尖利的牙齒在狂吠,他吓得倒退幾步,一腳踩在血水裡。
然後他看見旁邊有隻很小的籠子,幾片青菜葉子,一隻白色的小兔子縮在角落裡,渾身都在發抖。
哥哥感覺到他的異樣,轉過頭,伸出手慌亂地擋在他眼前,拽着他就要走。
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拉住哥哥:“我們買下它好不好?我們買下兔子好不好?”
攤主正刮着刀:“小朋友,想吃兔肉啊?叔叔幫你扒了皮,回家叫你媽炖上,可香了。”
狗叫聲很大很刺耳,蓋住了其他聲音,可他清晰地聽見,那把比他臉還大的剁刀,蹭着長長的磨刀棒,發出“嗞咔嗞咔”的響聲。
他的手心裡都是汗。
哥哥一隻手牽着他,另一隻手伸進口袋,他知道那是他們後面幾天的飯錢。
他滿臉都是哀求:“哥,求你,我們晚上來收剩菜,我們吃湯泡飯,我求求你。”
最後,哥哥一手牽着他,一手拎着兔籠子回了家。
他第一次喂兔子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當時沒防備,痛得猛甩一下手,兔子被甩到角落,狠狠地撞在籠子上。
哥哥看着他滲出血珠的手指,很是心疼,邊包紮邊跟他說,小兔子兇起來隻是因為它害怕,我們隻要好好對它,它就不會害怕。
于是他竭盡所能地給它墊上自己的枕巾,給它送上最嫩的菜葉子,省下飯錢給它買來胡蘿蔔。
可是不管他做什麼,它隻是縮在角落裡,渾身顫抖着,睜着猩紅的眼睛看着他。
它不吃東西,也不給他碰,沒幾天,就快死了。
奄奄一息的時候它終于不反抗了,由着他抱在懷裡。
他哭得很大聲:“哥,你救救它你快救救它。”
可是哥哥也不知道怎麼救,哥哥不會照顧小動物,哥哥隻照顧過他。
哥哥隻能安慰他:“也許它被抓到攤子上就受傷了,也許那個時候它就快死了。”
可是他知道不是的。
他常常想,如果當時他沒有甩開它,由着它咬自己,然後輕輕撫摸它,告訴它不要害怕。
它會不會慢慢松開嘴,它會不會吃他喂的食物,喝他送過來的水。
它會不會活下來。
他抱着小兔子哭了一天,最後把它埋在一個小山坡上,插了塊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對不起”三個字。
這輩子再也沒有養過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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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幽幽的蒿水旁,飄來的雲掩去了天上那彎月牙兒,隻遠處昏黃的路燈斜斜地照在鹿南的臉上。
她笑着對他說,我害死過人,殺人要償命。
她笑得凄然,眼底是一片怆然。
沉睡的藍蓮花,寂然無聲,一陣風吹過,凋敗的枯葉在水中蕩漾。
氣氛詭異。
可李瑞浚隻覺得心疼。
他松開她的肩膀,輕聲說道:“鹿南,你就這麼讨厭我嗎?”
既然這麼讨厭,那你狠狠地咬我吧,可是這一次,把我手指咬斷我也不會躲開。
他也跟着笑了:“你害死了什麼人?說說看,我陪你一起償命。”
她的笑僵在臉上。
他湊上前:“你以為我是那個二百五,你虛張聲勢糊弄幾下,我就被吓跑了?下一次你是不是要跟我說,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沒關系,有絕症我也陪着你,我不能陪你到老,就陪你到死。”
她後退一步。
他沒再上前:“鹿南,實話跟你說吧,這輩子我纏定你,你就是親手捅我一刀,我也不會放手。”
她的笑意在風中慢慢消散:“你不信就算了。”
“你要我怎麼信,信你生不了,信你有很多個男朋友,信你被那些男朋友抛棄了,痛不欲生跑回清江,還一心想找個好人家嫁了?别說你從小到大什麼情況我都知道,就一點,你别忘了,我可是見過你的‘男朋友’。”
最後三個字,他咬字重重的。
鹿南疑惑地看着他。
“那個外賣員。”他看她還在納悶,“星海市,我哥公司。”
鹿南想起來了。
那時,銳思在他家公司有個審計項目,她當時剛升任高級審計師沒多久,這個項目是她第一次帶組。
晚上十一點了,整個組還在加班。
她媽白天來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接,隻回了條消息【忙】,現在又來了電話,這個時間點她怕再不接那邊擔心,結果剛接通,那頭的聲音震得她耳朵都快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