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做到。
後來,每次鹿振宇考得差,被爸媽罵,他就會騎在鹿南身上,打她:“你分比我高,是因為你學校好,這是我奶用命換來的,你個害人精,害死了我奶。憑什麼你能去那讀書,憑什麼我就隻能在垃圾學校!”
鹿振宇很胖,壓得她喘不過氣。
其實不用鹿振宇提醒,她也知道。
本來,她是沒有資格,在師範附小讀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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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茗風來了沒幾天,鹿南就失去了教室的中午獨享權。
那天,她拎着包子回教室,頭一次發現裡面有人還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季茗風,她站在門口躊躇了半天,最後還是磨磨蹭蹭地回到自己座位。
外面太曬,她沒地方可去。
她走路很輕,但不可能一點聲響都沒,可季茗風趴在桌上頭也沒擡,像是睡着了。
鹿南坐下來,捏着包子慢慢啃,有些局促不安。
一會兒想他為什麼還在教室,一會兒又擔心等下怎麼相處。
從開學到現在,除了收卷子交作業,他倆私底下還沒說過話。
她把包子都啃完了,身後還沒動靜。
敵暗我明,如坐針氈,她手撐了會兒腦袋,幹脆也趴下,枕着自己的臂彎,盯着天花闆發呆。
頭頂上的電風扇“咣當咣當”地搖晃着,她想着:萬一他醒了,我就閉上眼睛裝睡覺。
裝着裝着,鹿南真睡着了,她睡得迷迷瞪瞪,一個激靈驚醒了,猛地想起什麼,坐起身轉頭看去。
身後的人似乎正在寫作業,看她突然轉身,拎着筆愣在原地。
倆人四目相對,如同初見那一天。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神清澈地,沖她笑了。
接連好幾天,兩個人都沒說過話,維持着一種互不打擾的狀态。
季茗風很安靜,不像班上那些“潑猴”,他不會沒話找話,不會逗趣她,更不會故意招惹她。
幾天相處下來,鹿南雖感覺沒以前自在,但也說不上難受。
漸漸地,倆人還會在對方進門時點頭微笑,當作打招呼。
不多久,就連尴尬的氛圍都沒有了。
師範附小離老城區市中心不遠,但隐在一片縱橫交錯的巷子裡。
學校兩旁是紅色的磚房,三四層樓的樣子,密密麻麻地緊挨着。
一樓不少人家打通了外牆,在門口堆滿了各種零食和文具,成了雜貨鋪。
沿街還有各種小吃店,賣包子、粉面和快餐,店内通常很狹小,桌子都擺到了門外,油膩膩的桌子已經變得黢黑,坐着各色不認識的人。
人擠着人,頭靠着頭,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
巷子裡還有很多流動攤點,走街串巷地賣糊羹,賣涼拌油炸,賣辣椒餅棉花糖,還有冰糖葫蘆。
那時候清江市落選第一屆全國文明城市沒多久,市裡正在為三年後的第二屆做準備,外面城管抓得緊,販夫走卒,引車賣漿,就全聚到這幾條巷子裡。
鹿南的飯錢不多,買不起那些湯湯水水,每天的午飯不是包子就是饅頭,買完就拎着往學校裡面急匆匆地走。
也曾有同學邀請她中午去家裡吃飯,甚至對方父母都開口了,她卻總是說聲謝謝就跑走了。
清江市的天氣熱得快冷得也快,朱自清有一句話,“從此故鄉隻有冬夏,再無春秋”,本意是表達思鄉之情,但光看字面意思,這句話形容清江市,再貼切不過。
林孟桉曾在貼吧上看過一個留言,【清江怎會沒有春秋,哪個狗頭這麼大膽,敢污蔑我的老家,清江最短的四季輪回甚至隻需要一天。】
她分享給鹿南,兩個人笑不可仰,直呼人才。
那一天是什麼時候,鹿南有些記不清,隻記得瑟瑟秋風已有寒意,校門口那棵梧桐樹,葉子落了滿地。
就在那天,季茗風和她說了私底下的第一句話。
當時,鹿南正拎着兩個豆沙包,站在一個米粉攤前發呆,熱乎乎的湯粉上飄着幾滴麻油,泛着光,綠油油的青菜是老闆事先炒過的,再配上肉絲、榨菜絲,一整碗香噴噴。
她路過時,老闆正端着那碗湯粉經過她,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
有人立刻拿起了筷子,開始大口大口地嗦粉,伴着“滋溜滋溜”的聲音,那香味直撲進鹿南的鼻腔裡,她有些邁不開腿。
一陣風吹散了香氣,吹得地上的梧桐葉在空中打轉,她回過神正要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我想吃包子,也想吃湯粉,但錢沒帶夠,我們分着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