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蘇悅遙的聲音戛然而止。
“接着!”季澈臨轉身前突然将玉佩抛向半空,銀穗掠過蘇悅遙鬓邊,她慌忙接住。
季澈輕笑:“先押在你這兒,明日我拿新衣裳去蘇府贖。”
蘇悅遙握着尚帶體溫的玉佩,呆呆看着兩人的身影走遠,耳邊隐約傳來季昭的聲音:“你不怕被晉王叔揍,那玉佩分明是......”
後半句被秋風吹散在宮牆之間。
她低頭凝視掌心的玉佩,腦海中蓦地浮現出新的畫面。
季澈俯身拾起雪地裡的碎玉,緊攥在手中,鮮血無聲滴落……
她呼吸一窒,險些将手中的玉佩丢出去。
—
“遙遙!”
敏柔公主季映聽到了外邊的動靜,小跑着出來迎她,她牽住蘇悅遙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見她面色頗有不悅,揶揄道:“怎麼?這是遇上澈表哥了?”
“狹路相逢。”蘇悅遙定定神,擡手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你們兩個還是這樣,一見面便要鬥嘴。”季映無奈地歎了口氣,嘴角卻帶着點促狹的笑,頗有些看熱鬧意味在。
她拉着蘇悅遙往寝殿裡走,剛坐下,還未等侍女奉上茶水,便忽然壓低聲音,饒有興緻地說道:“遙遙,你有沒有發現澈表哥比兩年前離開長風城之時還要俊朗了?”
兩年之前的季澈才十五歲,明明年紀尚輕,卻已長得肩寬腿長,能将那身銀白色的戰甲穿得極為威風。
腰佩長刀,意氣風發,活脫脫一位少年将軍。
那時候,他已是風采卓絕,如今再回到長風,眉目間那股鋒芒更甚,一身傲骨藏于從容之下,随意站在那兒,便已吸引無數目光。
蘇悅遙不屑地哼了聲,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語氣不以為然:“他生得再好看,也隻是空有一副臭皮囊。”
蘇悅遙喜歡俊俏的男子不假,但唯獨季澈,她看了十幾年,早已對那張臉無感了。
季映失笑,權當她嘴硬。
她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什麼,收斂了笑意,遲疑地開口:“對了,你真的要與太子哥哥定親嗎?”
她這話一出,蘇悅遙表情微微僵了下,握茶杯的手也頓住了。
蘇悅遙與季晔的親事,是從小就被認為理所應當的,皇家長輩、世家貴族皆對此無異議,甚至許多人都默認這樁婚事遲早會成。
可季映卻是少數不認同的人。
“從家世、相貌來看,太子哥哥無疑是最好的夫婿人選,而你,”季映微頓,認真地看着蘇悅遙,“而你也是最适合成為太子妃的人。”
然而,适合并不代表幸福。
季映捏着繡帕,斟酌着語氣道:“可你和太子哥哥在一起,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你們之間的感情,更像是長輩們一手促成的習慣,而不是自己發自内心的喜歡。”
蘇悅遙抿了抿唇,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道:“阿映,你覺得太子殿下是個怎樣的人?”
季映托腮想了想,認真地道:“我與太子哥哥不算親近,很多事情還是三皇兄告訴我的。他說太子溫和有禮、勤政愛民,未來定是位極好的君主。”
蘇悅遙垂眸,緩緩道:“既然太子殿下如此好,那你為何不高興我嫁給他?”
季映眨了眨眼睛,眼中閃過一抹狡黠,湊近她低聲說道:“因為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沒有和三皇兄、澈表哥在一起時自在。”她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不是太子哥哥好,你就一定要嫁給他。我覺得你嫁我三皇兄,或者嫁給澈表哥都要好些。”
“咳咳……”蘇悅遙聽見“嫁給澈表哥”這五個字,一口茶水差點嗆住,她連忙放下茶盞,緩了緩,目瞪口呆地看着季映,“阿映,你怕是瘋了!”
這長風城誰不知道她和季澈一見面就吵,若說要嫁人,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他!
季映看着她這副被驚吓到的模樣,忍不住笑彎了腰,捂着肚子道:“随口一說嘛,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
蘇悅遙:“能不反應大嗎!我嫁給季小二?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你們這對冤家成婚,該是要天天吵架,家裡熱鬧得跟唱戲似的,這麼一想,好像是挺好笑的。”季映想着想着,哈哈大笑起來。
蘇悅遙在一邊直翻白眼。
笑了許久,季映終于停下來,再開口時,語氣變得認真了:“其實我隻是想說,與太子哥哥的親事你要好好考慮,你若不喜歡他的話,我是不高興你嫁給他的。”
“我知道。”蘇悅遙垂下眼睫,語氣低了幾分,“我在考慮。”
若是從前,她是聽不進季映這些“棒打鴛鴦”的話的,因為她早就認命,覺得自己這一生終究會嫁給季晔,成為太子妃。
可是如今卻不同了。
那個夢境、季映的話、還有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都在提醒着她,或許,她真的該重新思量這樁婚事。
她與季晔的感情并不深厚,若夢中的事真的會發生,那她為何要主動走向那樣的結局?
蘇悅遙垂在桌沿下的手緩緩收緊,指尖嵌入掌心,細微的痛感,令她更清醒了幾分。
她擡眼望向窗外。
秋雨仍在下着,細密的雨絲模糊了樹枝的輪廓。
透過雨絲,她仿佛看見夢中的那場大雪。
冰冷的密室,昏暗的燭光,季晔居高臨下的身影,都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蘇悅遙捂着心口,定住神,同時心裡忽地生出一個想法。
她要去東宮,看看夢中的那個密室究竟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