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年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人緣不好,畢竟撈女、心機這兩個詞幾乎伴随了她整個青春期。
她一直都知道,但其實并沒有多在意,因為比起别人輕飄飄的評價,她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隻是,她的運氣好像真的一直都不怎麼樣。
明明就差一點,她就能順利畢業回國了。
刀鋒刺入心髒的時候,沈年可以确定面前的人磕嗨了。曼哈頓的夜店裡這種事情的發生讓她有點意外,又好像沒那麼意外。
理智告訴她,刀尖刺入心髒,大概率自己是活不了了,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大概是把這把刀抽出來,用同樣的力度刺入面前人同樣的位置,這樣她才不虧。
她是這樣想的,于是也是這樣做的,沾了血的刀柄有些滑膩,腎上腺素的瘋狂分泌讓她感覺不到太尖銳的痛感,隻感覺麻麻的,大腦昏漲,似乎有嘈雜的尖叫振動着鼓膜,人群開始慌亂。
她的瞳孔已經有點看不清了,隻能狠了勁扣着面前的人,摸索着用力反刺回去。
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感覺她應該是刺中了的,畢竟她的力氣一直都挺大的。
但藍天、白雲,盛夏、豔陽,一眼望不到邊占地廣闊無聲奢華的半山别墅、維多利亞港口淺淡的藍和穿着制式西裝裙的女人,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沈年眨了下眼睛,下意識地摸了下心髒的位置。
指腹可以清晰感知到髒器的律動,有力規律。
她,好像沒死,又好像死了。
鹹濕的熱風自維港吹來,樹影婆娑。
顧方琴留意到了女孩的走神,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
可能也是因為,她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在香港這麼多年,如果不是半個月前的那個電話,她其實都有點要忘記了,自己并不是一開始就在香港的。
想到這,她忍不住仔細地打量了下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年,試圖從眉眼中找到一點表姐的影子。
可能是時間太久遠,記憶變得模糊,也可能是沈年長得太好,顧方琴并沒有抓到什麼熟悉的情緒。
女孩穿得局促,身上的長袖衫不合時宜的悶熱,也不合時宜的寬大,顯然是因為要來港臨時給她穿上的。
對此,顧方琴沒有評價,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算是一點安慰,順帶着接過小孩的條紋行李袋,往一旁的側門走:“你表姐要下午三點才放學,現在先去表姨工作的地方待一會,不過這裡的主人家不在,你好好呆表姨宿舍,别亂走。等你表姐放學了再一起帶你回去。”
沈年這會其實也有點茫然,呆呆地點頭答應。
她有點不确定眼前的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覺,盡管眼前的陽光燦爛得甚至可以說是灼人,小時候聽家裡的老人說,人死的時候,會把這一生發生的事情都過一遍。
她有點疑心自己正在走這個過一遍的過程,又疑惑為什麼她的這個過一遍會是在這個時間點,還有點挂心自己那一刀有沒有把那個磕嗨了的浪蕩子刺死。
迷迷糊糊地跟着表姨往前走的時候,記憶也跟着往前翻。
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在香港的表姨,但是并沒有見過。
老家的人都說這個表姨在香港賺了大錢,于是在奶奶去世後,無處着落的她就被鄰居一個電話送到了香港。
像是處理了一個不好處理的物件一樣,沈年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麻煩,對于老家的親戚鄰居是,對于面前沉默的接受了她的存在的表姨也是。
于是她隻能沉默,對一切保持沉默,但是沒有人告訴她,沉默的時候眼睛看的會更清楚,情緒也會更敏感。
沈年一度恨死了自己的敏感,總感覺要是神經粗些,大概就能過得好一些。
到了香港之後,才知道傳說中賺了大錢的表姨其實也是隻機緣巧合之下幫人打理在港的半山别墅。
因為主人家兩三年也未必過來一趟,老家傳着傳着就變成了表姨在香港住半山别墅。
當年港币兌人民币還有彙率優勢,再加上香港出名的寸土寸金,半山别墅向來就是豪富的代表,在老家的人眼中,已經是他們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财富了,又怎麼會知道,對于有些人來說,維多利亞港旁邊的半山别墅哪怕一年都排不上一次用場,卻依舊有需要養着一班人打理。
而在他們眼中賺了大錢的表姨,就是那個打理的人之一。
有人可能會覺得這錢賺得容易,主人家兩三年回來不到一次,典型的山高皇帝遠,事少錢多離家近。
單從物質上來說确實是這樣的,但實際上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隻有好處的事。
事情既然少,要求必然是高的,哪怕主家不在,每天該做的事還是要做,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
發覺沈年沒有跟上來,顧方琴疑惑回頭,正想問她怎麼了。
别在領子上的通訊器忽地響了起來,裡頭的人很快地用粵語說了些什麼,顧方琴的臉色頓時緊張了起來。
上一次的沈年聽不懂,但是這一次的沈年聽懂了,那人說主家有人回來了,估摸着時間應該要到門口了,問顧芳琴午餐和午歇的房間準備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