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兩人往這邊走來時機很巧。
恰好看到了黃臉捕快被提起來,像是要被欺負的一幕。
因為錢公公高興,放松了對手下人的管轄,這些捕快或多或少都喝了些酒。
俗話道“酒壯慫人膽①”。
吃了些酒之後,這些捕快與實力不符的野心逐漸膨脹,而不随大流的黃臉捕快恰好成了那個犧牲者,為他不良同伴的過分自尊“負責”。
溫淺言往黃臉捕快面上掃了一眼,隻這一眼,就讓她腳步定住。
那黃臉捕快分明是一副面心如死灰的模樣。
他眼裡已經沒有了光芒,手腳自然在身旁下垂,活脫脫是一副任人宰割,完全不抵抗的模樣。
溫淺言呼吸莫名沉重,她垂在身邊的手慢慢收緊,眼睛卻無法從那黃臉捕快的身上挪開。
這表情溫淺言太熟悉。
在底層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溫淺言見過形形色色之人,唯利是圖的、憨厚老實的,簡直是比河床旁邊的卵石還多,人們的個性不盡相同,表現出來的特質也大不一樣。
而在底層人遭遇了最大的打擊,或者他們生存的希望已經磨滅之時,便會流露出如同這個黃臉捕快一般的平和神情。
并非如傳統意義般的淡然,而是一種知道事情沒法解決的無力,無能為力。
他們這幅放棄抵抗的模樣,無異于兔子跪下來,向狡猾的狐狸請求寬恕。
即使兔子并沒有做錯什麼,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有沒有用,但它隻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了。
溫淺言下意識閉了閉眼,不再往那邊看。
她正想偏頭看陸遠澈走到哪了,卻發現不知何時,陸雲澈也停了下來,他一隻手背在身後,目光炯炯,看着發生争執的兩捕快那邊。
“你在此地别動,我去勸勸架。”
溫淺言詫異擡眸,見陸雲澈施施然邁開步子,不緊不慢往那衆人看戲的發源地走去。
注意到陸雲澈并未向自己要傘,溫淺言這才将手探出油紙傘之外。
果真,雨停了。
随着陸雲澈加入戰局,原本還劍拔弩張的黢黑捕快一下子落了氣勢,他梗着脖子,臉上還帶着喝酒後特有的潮紅,卻慢慢放下了那黃臉捕快的領子。
此刻他整個人如同一隻戰敗的鬥雞,雖然不服,但已經不敢再叫,隻能站在一邊,裝作自己方才沒有被打敗的樣子。
而陸雲澈還笑眯眯拍他的肩膀,好像跟他說了幾句話。
溫淺言探究性并不強。
她不想知道陸雲澈跟黢黑捕快說了什麼,但黢黑捕快的反應讓她很好奇。
畢竟在陸雲澈說完話後,黢黑捕快瞬時抖了下身子,他低頭向陸雲澈說了好些話,陸雲澈這才點着頭,狀似滿意地離開。
溫淺言沒有上前,她靜靜收了傘,站在樹蔭旁,眼皮卻重如鐵皮,要沉沉墜下來。
此時,錢公公秦捕頭兩人都喝了些小酒,面上不由得泛起紅,他們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陸大人,來吃酒啊!”錢公公再次發出邀請。
陸雲澈稍搖頭,正義凜然回絕:“上禀之前,案件都尚未有定論。”
“迂腐。”
溫淺言離不太遠,見錢公公打趣了陸雲澈說幾句,但終究沒有逼陸雲澈喝酒。
篝火躍動,衆人的狂歡還在持續。
不過衆捕快看向陸雲澈溫淺言這邊的眼神,帶上了些許猜忌。
溫淺言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反而是看向陸雲澈:“這有點悶,走走嗎?”
陸雲澈沒有回話,而是一擡下巴,他仗着人高腿長,率先向前邁步,領先了溫淺言好長一節。
溫淺言本來以為自己要極速走才能追得上,卻不想陸雲澈并未走得很快。
他隻是慢悠悠在前面引路,踩出一個個腳印,仿佛随意散步。
夜風輕動,溫淺言看前面紫色袍子被風吹得晃動,她不由有點恍惚,下意識将心中最想問的話說了出來。
“雲澈,既然你知令尊當年是被冤枉,為何不禀明情況,為他平反?”
此處離衆捕快快活之地已有了些許距離,正常說話那邊不會聽見。
“哪兒那麼簡單,”微冷月光中,陸雲澈的表情落寞,他墨色長睫微垂,遮住一雙漂亮桃花眼,“對方勢力強大,連家父當時都無法抵擋,為今之計,唯有韬光養晦,等待時機。”
溫淺言畢竟并非當時親曆者,加上她父親因此事受到牽連,她很難摘幹淨,最好的方法便是參與其中,将當年謎團一個個揭開,把留在所有人的心結斬斷。
終究,溫淺言問出自己其實心裡已經有答案的問題。
“那麼,當年太子殿下有謀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