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蟬鳴正噪。
平湖中學和平湖小學之間的小巷子裡,林稚音低頭看着一臉怯懦的孫承燦,慢慢皺起了眉頭。
孫承燦舉起手,把手上的錢往上遞了遞,咽了口口水,怯生生地說:“……你早上忘了拿零花錢,媽媽讓我給你送、送過來。”
林稚音掃了眼孫承燦手中的百元大鈔,并不接過。她不是忘了拿,是刻意沒去取周黎壓在飯桌上的零花錢。她不缺錢,她爸林晟别的不說,在金錢上還是很大方的,除了錢,他也給不了别的。
再者說,平湖一個三線小城市,能消費的地方沒多少,她一個學生,在學校裡除了吃飯,花不到什麼錢。
“不用了,你拿去花吧。”林稚音說。
“不行。”孫承燦臉色憋得通紅,壯起膽子看了林稚音一眼,很快又埋下了頭,嗡聲嗡氣地說:“這是媽媽給你的,我不能拿。”
孫承燦畏縮又執拗,林稚音暗歎一口氣,不想多掰扯,伸手拿過了錢。
孫承燦穿着平湖小學的校服,背着個小書包,個頭兒還不到林稚音的腰,加上他唯唯諾諾,雙手遞錢的弱小模樣,很難不讓人誤會。
從樾今天起遲了,騎着自行車抄近道去學校,穿過巷子的時候正好看到林稚音拿過孫承燦手上的錢,當即一個急刹,大喝一聲:“光天化日之下,怎麼還有人敢勒索小學生?”
孫承燦膽子小,被從樾一吓,立刻縮回手,又聽到學校早讀的打鈴聲,情急之下,顧不上林稚音,扭頭就跑,看上去更像一個好不容易從“魔爪”下逃脫的小可憐。
從樾推着自行車走進巷子裡,在林稚音面前站定,低頭看到她的臉時,毫不設防地被撞進視線裡的美貌沖擊得一個恍神。愣怔了幾秒,他還是很有原則地開口說道:“這位同學,你長這麼漂亮,怎麼還勒索小學生啊。”
林稚音擡眼,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下從樾,冷淡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勒索小學生了?”
從樾擡手,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睛:“兩隻都看見了。”
“那你該去醫院看看眼科。”
林稚音不帶情緒地瞥了從樾一眼,轉身就走。
從樾推着自行車跟在後面,邊走邊不滿道:“喂,你什麼意思?是說我眼神不好嗎?我親眼看見你從那個小孩哥手裡拿了錢,事實就在眼前,你想抵賴?”
“喂,我和你說話呢。”從樾緊了兩步,見林稚音往平湖中學的方向走,“咦”了聲,問:“你是平湖中學的學生?我怎麼沒見過你?你是幾年級幾班的?叫什麼名字?”
林稚音就沒見過這麼聒噪的男生,才見第一面,認識都談不上,就刨根問底的,簡直跟一隻蜜蜂一樣,在耳邊嗡嗡不停。
她加快腳步往前走,在校門口被執勤的學生攔了下來。
執勤的同學問林稚音為什麼不穿校服,她直接回答自己是轉學生,今天才來報道,沒有校服。執勤的人看她面生,加上人又這麼漂亮,不像是會說謊的,就放她進了學校。
從樾就沒那麼好運了,他埋頭推着自行車,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跟着林稚音一起進學校,才走了兩步就因為遲到,被執勤的同學攔下扣分了。他是學校裡的熟面孔了,想蒙混過關可沒那麼容易。
林稚音回頭看了眼,從樾在校門口和執勤的同學據理力争,撒嬌賣萌。清晨的陽光跳躍在他飛揚的眉眼上,襯得他整個人都是鮮活的。
話痨。
林稚音平靜地收回目光,徑自往前走,将從樾抛在了身後。
平湖中學是市重點校,在學習上抓得嚴。教育局不讓補課,學校就以集中複習為由,八月份就讓高三年級的所有人來學校刷卷子,美名曰提前進入總複習狀态,備戰高考。
九月初,在高一高二年級的學生唉聲歎氣地感慨快樂的暑假總是太短的時候,高三的學長學姐已經眼底發黑,面容枯槁,被知識腌出了一身半死不活的“學味”了。
早讀時間,書聲琅琅。
六班的班主任黃瑜站在講台上拍了拍手,示意班上的同學安靜下來:“我們班這學期來了一名新同學,大家認識一下。”
黃瑜朝門外招招手,林稚音慢步走進了教室。
一時間,教室裡響起了一陣驚歎聲,在“哇”聲中還夾雜着一聲不和諧的咋呼:“欸,是你?!”
林稚音把目光投向教室後排,早上見到的那個話痨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表情驚訝。
什麼叫冤家路窄,這就是了。
旁邊的盧成宇拿胳膊肘杵了杵從樾,興緻勃勃地問:“這位新來的美女同學你認識啊?”
從樾“唔”了聲:“算認識吧。”
“你們有交情?那敢情好啊,一會兒你給我引薦引薦?”
“引薦什麼?你想認識她?”
“那不廢話?美女誰不想認識?你沒看到班上男生的眼睛都看直了,這位……稚音?”盧成宇看到林稚音寫在黑闆上的名字,啧啧稱贊道:“這位稚音同學不僅人長得漂亮,連名字都這麼好聽,我看咱們學校的校花榜要變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