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做足心理準備開了門,客廳在放着無聊的電視劇,沙發上丁瑛正看着她,對于突然回家的女兒,顯然她有些措手不及。
“媽,我回來了。”陸允把東西放在玄關,彎腰換鞋。
丁瑛說:“你回來沒提前打招呼,家裡沒給你留飯。”
“我吃過了。我姐呢?”
“在洗澡。”
陸允拎着東西進廚房,“我同事給了一些現包好的雲吞,還有熏魚和腌肉,我放冰箱裡,你們記得吃。”
放東西時,丁瑛也進了廚房,“我給你下碗面條,很快的。”
“不用,我吃過了。”陸允不能同一個空間裡跟她媽待太久,找了個借口:“洗澡去了。”
陸允家是三室的格局,姐姐陸歡因為腿腳不便住在有獨衛的主卧,陸允洗完澡,陸歡得知她回來很是高興,在房間裡等她。兩人長得并不像,陸歡随媽,圓臉杏眼溫柔随和,陸允繼承了父親大部分基因,個子長得高,不苟言笑的冷臉倒是像丁瑛。
陸歡瞥見手背和手臂明顯的膚色差,說:“曬黑了不少,給你買的防曬沒用吧。”
陸允在衣櫃翻明天要穿的衣服,發現家裡沒有她夏天的衣服,畢竟一整個夏天也沒回家,隻找到一件不算太厚的長袖襯衫和一條面料偏硬的牛仔褲,無所謂道:“要出任務的時候哪裡想的起來,黑就黑吧。”
“明天休假嗎?”
“不休,我隻是回來送東西。”
陸歡有些失落:“還想着明天去菜場買條魚,炖個魚湯,你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
“不用了,單位食堂也挺好的。”
“前幾天我看到了連環殺人案破獲的官方通報,還在表彰文章裡看到了你名字。”陸歡又找了個話題:“老媽這兩天下樓比平時勤快,沒少在她的老姐妹面前誇你。”
“是嗎?”陸允冷笑:“她怎麼不來我面前表揚。”
陸歡作為家裡的大姐,媽媽和妹妹關系緊張不是一兩年了,她作為中間人,即是和事佬也是傳聲筒,陸允當年從部隊轉業當刑警後關系更僵了,在家待過的最長時間記錄是三天,這兩年更是逢年過節隻來打個照面就走了。
陸允知道姐姐是出于好心,态度松了一點,又不想談論丁瑛,于是關心道:“你不是換了個康複治療,效果怎麼樣?”
“針灸比電療有用,比之前能多走五分鐘呢,”陸歡輕松道:“多紮幾次,我應該能去公園閑逛了。”
差不多是六年前,陸允剛轉業不久,陸歡前夫家暴,把陸歡打進醫院,傷到了腰椎,卧床五個月才能下地,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複健,行走能力是恢複了,但是不能走太長時間,出不了遠門。夫妻離婚官司打了一年,男方不願放棄孩子撫養權。在一次庭外調解時,陸歡坐在輪椅上被還是丈夫身份的渣男扇了一巴掌,陸允當時年輕一拳揍斷他的門牙,陸允作為妹妹為姐姐打抱不平,從情感上可以理解,但陸允還有另外的身份。
警察家屬身份沒有保護好她的姐姐,還成為渣男要挾她姐姐的籌碼,陸允因為在法院動手,被渣男一家投訴到了上級部門要求單位開除她,事出有因加上她師父在中間斡旋,隻先停了職。那陣子陸允想過放棄這身警服,就在她準備遞辭呈的前一天,她姐姐和前夫達成了和解,陸歡放棄了孩子撫養權,另外還支付了一筆醫藥費和可笑的精神損失費,投訴才撤下來,陸允才成為今天的重案支隊大隊長。
“很晚了,姐,你去睡覺吧。”陸允不想繼續聊下去。
丁瑛出現在門口,對陸允說:“給你煮了碗面條,吃了再睡。”
“我說我吃過了。”陸允很無奈,她說的話丁瑛永遠聽不見。
丁瑛說:“都煮了,也沒多少,你去吃了,不然就隻能倒了。”
陸允站定三秒,做出讓步,她清楚要是自己不吃,今晚誰都别想好過。
客廳裡,陸允吃着從小到大隻有一個味的面條,心裡相當不是滋味,自打她們的爸爸去世,家裡再也沒過歡聲笑語,丁瑛獨自帶大她們,忙碌與疲憊會讓人失去耐心,尤其是對年紀稍小的孩童,記憶中丁瑛幾乎沒有什麼笑臉,她們在母親籠罩的世界裡惴惴不安的長大了。
陸允沒挨過打,這一點丁瑛克制的很好,沒有把暴力發洩到弱者身上,但世界上還有一種暴力,是冷暴力。陸允要是考的不好,丁瑛忽視她,當她是空氣,被無視的冷漠比打在身上的鞭子更能摧殘一個孩子幼小的心靈。丁瑛還擅長語言和精神打壓,開家長會的時候,明明陸允成績很好在老師也表揚的情況下,還是要把女兒貶得一無是處,在家永遠拿陸歡當靶子,哪哪都不如姐姐。
“吃飯的時候能不能别看手機。”丁瑛明明在看看電視,像是有第三隻眼睛能看到陸允。
“處理公務。”陸允悶頭回答。
丁瑛尖聲道:“上班還不夠你處理?非要在吃飯這兩分鐘,你不處理他們的工作還進行不下去了?回家耍什麼官腔!”
陸允無言以對放下手機,端起吃了兩口的面條起身去廚房,“不吃了,我倒了。”
“你都沒吃完。”丁瑛從沙發上起來,陸歡看她倆要吵起來,還攔了一下,沒攔住。
丁瑛見陸允真把面條倒了,聲音陡然拔高:“我就不該給你煮,浪費!”
陸允叮一下把筷子扔進水槽,“我跟你說我吃過了,還非要自我感動!到底誰在浪費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