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是瘟疫之下的第三年,相之差不多的時間,她也染了病。
冥冥中像早有注定。
夏語心整理着一切思緒,緩緩阖眼,少年的名字豁然閃現腦海——君同,與君同行。
是那日,少年一身月白錦衣濕了水,烘幹得七八分,孱弱如柳扶風,拿着石子在河岸青石闆上教她識了她的名字。
“你為什麼要去掉我的姓?那你叫什麼名字?”
“君同,是今日見你,我特意為自己取的字。”
“那你之前叫什麼?”
“溫孤仲卿。你叫我君同,君同,與君同行。”
是為她特意而取。可惜,與君同行,他還是失約了。
夏語心不禁喟歎。
洞外傳來腳步聲,依舊伴有回聲,越來越近。
眼下尚不知救自己的人是誰,确切地說是救原主的人,她慌忙蓋好身上衣物,躺平裝睡,先摸清狀況而後動。
“公子,已過三日,棠溪姑娘她……?”進來的侍衛看着藤榻上的人,未見要醒來的迹象,十分擔心,“要再不醒來,公子又得耗損内力,這樣公子的身體如何受得了。”
男子看了眼侍衛,話多瘦人,專心依着貂皮封制的石墩坐下,兩指搭上腕脈,脈象平穩,血氣稍有失衡,這與她本身虛體相關。
不過,人是活過來了。
“現已無大礙,你就不必再擔心我的身體。”
“謝天謝地,夫人總算活了,不枉公子耗損半身内力救治,九方隻願菩薩保佑,讓我家夫人快快醒來。”
夫人?
叫她嗎?
不,是叫原主。
可她現在是這副身體的主人。
夏語心暗暗吸了口氣,叫得倒是挺順口。
侍衛就差沒有跪地磕頭,朝四方天地拜了又拜,“謝謝菩薩,謝謝菩薩。”
男子不失趣味,“若是這天地真能庇佑,菩薩亦能顯靈,于人而言,還有何煩惱?”
“我……”侍衛羞顔滿面,“我隻信公子和手中的劍,隻是擔心公子,所以……”
相交多年,早已是亦兄亦友的關系,男子嘴角微動,“行了。”随即吩咐,“九九,去把剛取回的鹿血溫熱拿來。”
這般親昵的稱呼,聽着還要喝鹿血,且是剛取回來的——新鮮的!
夏語心暗暗打了個激靈。
但侍衛富九方聽着這樣的稱呼,已然知曉是公子心情大好,高高興興去火塘前把瓷罐中的鮮鹿血溫熱。
雖虛不受補,但眼下剛好轉,隻能将息進補,裝睡中也不能做出反抗,夏語心隻能由人安排,但一樣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一直望着她。
果然,手伸了過來,捋開鬓角發絲。
許是見她久不醒來,男子仍不放心,又伸手探她額頭。
一切如常。
可就是人不醒來。
男子又拿出兩粒藥丸,和之前吞服的一樣,大得同豌豆一樣大,喂進嘴,男子提掌運力,對着心口推來,随即一股力量灌入身體。
那藥丸不用自己吞服,自動滑進了肚子裡,夏語心未來得及咽一下,片刻工夫便覺胸口似一團火在熊熊燃燒。
整個身體熱得不行,難受得差點兒呼出聲,但此刻裝睡,夏語心隻能暗中咬牙強忍着,怕不是什麼催情劑?
好在那樣的感覺過了一會兒,頂髻白霧冒出,他收了掌,那股力量也随之退出身體,夏語心才喘過一口氣,鹿血便端了上來,他又将她扶起。
“公子,我來。”富九方幫着分憂,自然要幫着端茶送水。
可這樣的事……他看了看,富九方舀了半勺鹿血準備投喂,頓然意識到什麼,然後把碗、勺遞出,“還是公子自己來。”
他不着聲色接過瓷碗,輕輕攪動湯勺,以防燙了嘴,攪至溫度适中,舀了小勺喂過來。
鹿血的鮮味飄進鼻吼,嗅覺還未消化,味覺便嘗到了。
喂進嘴裡,那味道又腥又臊,夏語心咽不下去,他托住後臂的手輕輕運力,将鹿血直接送進她肚子裡。
鹿血進入胃裡那一刻,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剛喝下的鹿血又原路返回,他撫住後背穴位,又将鹿血一滴不少送回她肚子裡。
一推二送,夏語心感覺這副身體要報廢了。
那味道真真惡心又難接受。
可依着原主這副瘦骨伶仃用皮包骨頭來形容也不為過的身體,該要吃些好東西滋補,從兩人稱呼中,她已知曉了他是誰。
看來少年沒有死,隻是失信于原主。
若是不多吃些食物,之後連離開的力氣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