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收到嶽太傅告假的消息,元昭幾乎是從床上跳下來的。
她當然不是憂心嶽應文的健康。
老師不來,意味着她可以不用上學!
好吧,她本來也不聽。
突然被通知放假的興奮勁消退,元昭被輕輕按在餐桌前,視線瞬間被琳琅滿目的美味早點吸引。
“春和。”
正吃着早飯,元昭腦海中靈光一閃。
打量滿桌的早點,她親手端起幾碟,放進春和抱來的食盒裡。
“咱們一會兒去探望太傅。”
順道也巡查世家交上來的贖死金中作為抵押的那部分商鋪。
依言垂眸盯着雲紋沉香木食盒裡滿當當六隻瓷碟,春和心中打鼓。
太傅,會喜歡甜食嗎?
他居然真的喜歡。
甚至還不等春和把六隻碟子都擺出來放好,就已經拈起一塊。
“陛下有心了。”
嶽應文艱難從手中金絲酥上挪開目光,看向元昭。
往日沉靜如深潭的一雙黑眸,此時竟然含着點點笑意。
元昭不在意地擺擺手,因為剛吃完早膳,更沒有和他一起用這些早點的意思。
“太傅注意身體,平日切莫太過操勞。”
“朕就不叨擾您了。”
嶽應文眼中劃過一抹錯愕。
“陛下這就要走?”
元昭已經起身,聞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是明晃晃的“不然呢?”三個大字。
她每天都要見嶽應文,要不是這位挂着帝師名頭,她是真覺得沒必要人家生病了還來打擾的。
反正她生病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待着睡覺或者想幹啥幹啥。
要知道,她上輩子隻有偶然生病才能有機會享受這種獨屬于自己支配的時間啊。
難得失笑,嶽應文起身要相送,“微臣恭送陛下。”
元昭擺擺手示意他不必麻煩。
“太傅好好休息,朕還要仰賴您坐鎮朝堂呢。”
少年潇灑轉身,一眨眼的工夫便拐過攀花照壁,輕輕拂開垂在路上的花枝,徑直消失在嶽應文的視線中。
當真是毫不留戀。
擡手将金絲酥送入口中,還帶着溫度的小食酥脆可口,甜而不膩。
嶽應文眉目舒展。
垂眸看看桌上滿當當六碟小食,他輕笑一聲。
當初選擇這位小皇帝,隻是時勢所迫,情況危急,原本沒想過這麼多。
如今看來,真是一個再正确不過的選擇。
嶽應文少有親近之人。
大概越是薄情越清醒。
在旁觀者的位置上冷眼看着自己難得承認的唯二好友對這位少年天子越陷越深。
敬之,重之。
珍之,愛之。
連他也不得不承認。
他們這位陛下。
當真很難不讓人想要親近。
……
出太傅府,往東行不過半刻鐘,便是常樂坊。
因坐落于城東,往來多販夫走卒,商鋪林立。
便有俗稱:東市。
“瞧一瞧看一看欸,新鮮山桃,又甜又脆!”
“賣茶——”
“繡花荷包,五文錢兩個!”
“老母雞!三年的老母雞啊!”
一步踏入人間,當真是熱鬧非凡。
“陛下,這就是最近的一家抵押鋪子,主營金銀首飾。據說是經營不善,說連工錢都發不出來了。”
虞烜秋附耳小聲向元昭彙報她收集的信息。
輕輕颔首,元昭放下車簾。
一行人進門,空蕩蕩的大堂卻無人來招呼。
“有人嗎?”
回音幽幽,無人應答。
虞烜秋往櫃台後探首掃視一圈,回身對着元昭搖頭。
竟然找不到半個人影。
“砰!”
緊閉的後堂門忽而撞出一聲悶響。
連忙伸手護住被吓着的春和後退一步,元昭看向那扇薄薄的門。
“誰?”
下意識按住腰間劍柄,路驚弦邁開步子就要上前。
不等他走到門邊。
“嘩啦!”
“啊!”
瓷器碎裂的響聲緊接着刺耳的慘叫。
“救命!”
一道人影捂着腦袋猛地撞出門來,像是看不見,被門檻狠狠絆了一跤,摔在地上凄厲地痛叫着。
路驚弦正要伸手按住男人,元昭已經快步從他身後沖出去。
“住手!”
尖銳的瓷片邊緣已經劃開血痕,失焦的眼睛裡卻突兀闖進一抹鵝黃。
冰涼指尖頃刻被暖意覆蓋。
緊緊握着她的手,小心挪開瓷片,元昭迅速從懷裡掏出錦帕捂住傷口。身後腳步聲靠近,春和忍着顫抖接過沾着血迹的瓷片,虞烜秋扶住人。
幾人這才注意到姑娘身上衣裳淩亂,緊緊攥着瓷片的手滿是血迹。
門後一片狼藉,闩木半挂着,一地瓷瓶殘屍,摔的那叫一個粉身碎骨。
不大的房間,床上被褥淩亂,矮櫃空蕩蕩的,桌腳還有水迹和碎碗。
元昭回頭看向路驚弦,他了然拎起地上的男人往後拖,男人還在哀叫掙紮,被小将軍死死捂住嘴。
“你們……是誰?”
被扶着坐下,上藥喂水,身邊圍繞着令人安心的氣息,小姑娘終于回神,艱難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