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吃,又不是因為怕燙,先有喝茶他挖了坑,現又吃洋芋,不知道他又挖了什麼坑,夏語心掖住雙手不接。
“那樣苦的茶水我亦能品出它的甘甜,還有什麼比它更苦,而況、餓了是不是要該先吃東西,你怕我在裡面加作料?”
他一眼看出她所謹慎的,咬了一口,先吃給她看,證明他沒有加什麼。
夏語心抿住嘴,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他一雙鷹眼,“我、我沒有那樣想,我隻是不餓……”
嘴很硬,肚子卻咕噜地叫了一聲。
富九方勸道:“棠溪姑娘,你是不是對公子有什麼誤解之處?前幾日公子是有事下山,回來時……好在姑娘現已無恙。姑娘不知,之前拒絕為姑娘請大夫的士兵已被公子處決。”
是那個身着赤色戎裝的人?
他本就該死。
可她沒有想到溫孤仲卿會處決得如此快,想想,她到這裡已經三天了。
既然肚子都發出了抗議,夏語心不好再死要面子活受罪,遲疑片刻,接過洋芋,但她把溫孤仲卿咬過的那一半留給了他。
她才不吃他吃過的。
這樣等于一個洋芋一人吃一半。
富九方抿嘴偷笑,又趕緊替他家公子說道:“軍營雖非女子長久待的地方,卻最為安全,列國紛争時局混亂,陰山皆無他國敢來犯,公子是将姑娘送至最安全的地方。”
邑安瘟疫爆發,他将軍隊屯至陰山。
陰山距邑安城百裡,地處洛水下遊大平谷,可攻可守,東面背倚望峰山,北面臨洛水峽谷,西有瘴氣,南有沼澤,不失為士卒、災民屯歇之所。
之前原主曾聽老叫花子提過,那陰山之地,一步留人間,一步入地府,有去無回,列國皆不敢來犯,方圓八百裡盡兇猛怪獸,人一旦死亡,屍骨無骸。
原主喬裝随八千士卒解送千餘災民連夜出城進了洛水陰山,确是到了安全之地,但軍營中有瘟疫。
此病染上慢則三五日痨嗽咳血身亡,快則一日燥症不下肺經閉塞而死,原主染上時,連一日半也未能撐過。
要說軍營中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假,可真正最安全的地方又怎及他身邊,此時一想,瘟疫爆發,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将她留在身邊,而是将她送進軍營。
夏語心笑了笑,“這些年多謝你家公子照拂,才得以保住這條性命。”
洋芋吃完,她拍拍手,利落起身,按原主生前夙願,她這一走隻能暫且先回軍營,往後要從軍營順利離開,必須要了斷這門親事。
思忖間,火塘裡的火苗乍然劈裡啪啦作響,飛落到她身上,夏語心趕緊護住雪狐裘,急地一跳,生怕雪狐裘燒壞,溫孤仲卿又有理由賴她。
她想着如何與溫孤仲卿撇清關系,卻不知,這火苗正是溫孤仲卿運内力催動起來的。
那十分難解的結扣,她這一跳,卻瞬間自動解開了,這……?
她不由得掃了溫孤仲卿一眼,卻意外發現他腰帶下有東西,正好,她将雪狐裘取下,披還給他,溫孤仲卿擡手止住她,“不急。”
“?”
溫孤仲卿遞來一盞水,“洋芋噎人。”
讓她先喝水。
水是洞外白雪化成,放在火邊溫熱好的,溫度适中,且帶有一抹清甜。
以防那樣的心思被看出,夏語心如實照做,接過杯子,喝下水。
“還喝嗎?”話間,溫孤仲卿已經又遞來了第二杯。
确實是有些渴,夏語心又接過來喝下。
溫孤仲卿伸手來接杯子。
不會還要喝第三杯吧,眼下已解了渴,總不能這樣一直喝下去?
夏語心起身,她自己将杯子放置去身後藤案上。
藤案内側陳着一柄玄青長劍,掩于石台下,鋒芒深藏。
她對溫孤仲卿這個人雖不了解透徹,可他先前一副殘體相較眼前峻拔如松、一身超群本領,經年隐于這山洞,倒與這鋒芒深藏的利刃有幾分相似。
夏語心回頭,“公子會武功,可那日我救公子,公子……”
“瘸的?”
她本意不是要說這樣的話,是想探一探他如何好轉的,明明那樣殘弱,轉眼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他是如何蛻變過來的?
溫孤仲卿卻搶先一步脫口而出,單手支住右腿,輕輕拍了拍。
夏語心怔住,轉身一步便坐回方凳上,“……我不坐。”
溫孤仲卿嘴畔不禁勾動出笑意,“我是告訴你,腿疾已好。”
并非叫她坐上來。
會錯了意,而且錯得離譜,夏語心臉頰倏地一陣發熱,火光映着,那一抹绯紅宛如丹霞,看着嬌鮮無比,“好了就好。”
“那還悔婚嗎?”
“溫孤仲卿,我不嫁你并非是因你此前患腿疾。”
“那是為何?”
“是我不想嫁,單純的不想嫁,我不願嫁為他人妻、做他人婦,我隻想做我自己。”夏語心再次堅定道,“望公子成全。”她抱着雪狐裘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