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洛一帶緊鄰邺國,為何要往上洛去?”
吳祺跪下,“屬下與棠夥頭已到過下洛碧水、十曲山以及臨近吳國邳水一帶,那一帶藥材并不多見,若再往前去,便進了祁、吳兩國地界,屬下不敢涉險,隻得帶棠夥頭往上洛一帶走。”
“依照本将在地圖上所指路線,不應往伏林、元裡一帶去?”
“伏林、元裡深入叢山,按将軍所指線路,那一帶已鄰近吳國,屬下帶着棠夥頭,不敢貿然深入。”
“地圖,什麼地圖?”夏語心聽得一頭霧水,“卑職怎麼不……”
她見吳祺在将軍面前自稱屬下,而她一直自稱卑職,當即更正過來,“屬下怎麼不知道有地圖?”
她每次出行,以确保安危,祁夜歡皆會私下按地圖上分布好的路線交代吳家兄弟二人。
隻是她尚未知曉。
祁夜歡拿過侍衛呈上的地圖,展開,上面墨汁圈過的位置,皆是他們已去過的地方,且為安全區域。
“此時我們在這個位置。”祁夜歡來回指動着地圖,“洛水屬祁國西面,我們屯兵陰山,靠近洛水下遊,屬下洛、上洛分渡線,而這一帶緊鄰邺國,這一帶緊鄰吳國。上洛過珧山,往前不足百裡,便進入邺國境内,這一帶雖不分屬邺國朝堂管轄,但屬岸門山莊地界。”
“岸門山莊?”夏語心細細思索,“就是、三莊鎮江湖中三莊之一的岸門山莊?”
富九方原告訴過她。
祁夜歡:“正是,他屬祁、邺兩國交界且不受兩國轄制區域。當今七主分天下,三莊鎮江湖,但北鏡代國已亡,剩六國雄踞。三莊——岸門山莊、唐河山莊、鹿鳴山莊,三莊雖為并列,但論各方實力當屬岸門山莊最為深不可測。”
見過唐河山莊莊主就已經那樣厲害了,這岸門山莊莊主還要更厲害?
夏語心暗暗一怔,還好沒有靠近,“我們在這深山野嶺,應該不會碰着什麼岸門山莊、彼門山莊的人。”
“萬一呢?”祁夜歡望着她一雙瘦若無骨的手,指向地裡被撬出的葛根,“你連拔它都要用好些力氣,倘若是遇着岸門山莊的人又當如何應對?”
“?”
“憑他二人亦護不了你。”訓她實在不忍,祁夜歡轉而責訓吳家兄弟,“你們如何當職的?”
自己挨訓便罷了,還連帶他二人一起受訓,夏語心挺住脊背,“将軍誤會了,是我自己要往珧山去。而且,我、我又不跟他們争江湖奪天下,要真碰着、頂多、頂多我被抓去,然後、服個軟,就把我放了。”
“你……”祁夜歡氣得直哆嗦,手中地圖收緊一處。
夏語心心疼地瞅了眼,她很想要一張地圖,抱拳請罪後,小心将地圖展開,輕言輕語勸道:“将軍不要弄壞了。”然後指向地圖上的“碧水”,“上洛靠近邺國,下洛過了這裡,是不是就進入了吳國?這裡是祁國,祁國的西面一邊是邺國,一邊是吳國,而東面皆與梁、衛兩國相壤,過了梁、衛便入了北境,然北境代、高兩國,代國已亡,剩下高國……祁國位居中原以南,與其他列國看似相安無事,實則四面楚歌,西面有邺、梁兩國,北面由東向北有吳、衛兩國,從這地圖上來看,我們此行往珧山去并不算最危險,若往下洛方向行,靠近吳國恐怕才最具危險。”
與富九方同她說的那些,她細細分析道,“因為,最想擴大疆域的……”
“是高國。”祁夜歡一語見地。
“是嗎?”
可她分析出來的是吳國,但再細看羊皮紙上的列國,誰人又不想獨霸這天下!
祁夜歡:“高國地狹人稠,是列國疆域最小而人丁最旺之地,兩年前便是高國最先挑起列國紛争。”
彼時,原主已被送進軍營,溫孤仲卿給了她密函,說是入軍營避瘟疫、代為施粥,如今看來,真正原因恐怕是北方起了戰事,溫孤仲卿未提及,富九方亦未提及,隻是一再說明将她送進軍營,是将她送往了最安全的地方。
那日溫孤仲卿的話猶如在耳:“彼時我一身殘弱,力所不逮,城中瘟疫蔓延,列國奸細潛入,城中陷入混亂……”
她恍然,原是從那時起,邑安城中便已混入了别國探子。
而那時,這天下早已風雲湧動。
原主在邑安城瘟疫爆發不久、北方戰事起時,便入了軍營,這樣看來,溫孤仲卿确實是給了她安全之所。
夏語心長長地沉了口氣,望着羊皮紙上原本屬代國現下已被瓜分後抹去的廣闊疆土,與祁國南北相對,中間夾了高國、衛國,緊鄰梁、吳、邺三國,代國已滅,周邊列國恐早對祁國起了合圍之心。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溫孤仲卿為何要親自前往衛國刺殺高亦。
勢必是要将那興風作浪的首賊殺之而後快。
她看了看自己一雙毫無縛雞之力的手,灑然苦笑,“不管誰要争這天下,去争便是,隻要安得了民心,免得了百姓疾苦,誰當王、有幾個王,有何關系?列國之君打來打去、争來争去,不過是各顯英雄本色,最後誰輸誰赢,時也、運也、命也,受苦的終究是上陣殺敵的将士及颠沛流離的百姓。上位者争天下,底層百姓争溫飽,像我等這樣三餐不飽之人,要的隻是一餐飯飽、一間住所。将軍,若有朝一日邑安陷入戰亂,你會……”
“誰?”
夏語心話未問完,祁夜歡覺察身後枯草叢中傳來響動。
吳祺飛身躍出,身後土坎外的枯草中殘雪覆蓋下弓身躺着一人,灰色盔甲染盡鮮血。
夏語心抓住土坎上的亂草,欲爬上去探個究竟,可爬了兩次,也未能爬上去,腳底泥巴一遍遍打滑,爬一半又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