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煦澤打量了眼前的四弟,十六歲的少年,身高已經比自己還高了,衣服華麗而寬大,給人一種暴發戶傻兒子的感覺,紀煦澤隻覺得白瞎了這張好看的皮囊。
他歎了口氣,自己這個弟弟是兩年前夫人從外面帶回來的。
紀煦澤從小便養在外面的莊子,由紀笑庸親自教導長大。他和其他兄弟姐妹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從前偶有幾次回府,看到過他這個四弟被人欺負。
他出言制止過。但他是紀府的大少爺,應該以學業為重。況且小孩子玩笑打鬧是常事。
聽說他這個四弟的生母曾是夫人的婢女,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爬上了家主的床,至今沒有名分。
兩年前那婢女發了瘋,從紀府拐着孩子跑了,等抓回來時,孩子不僅被搞丢了,人也奄奄一息,他看見那女人進了紀笑庸的書房後,便再沒有出來過。
紀煦澤外祖家是荊州一帶的首富,他娘諸折繡雖是富商之女,但也是正兒八經擡進來的良妾。
一年前紀煦澤被紀笑庸接回府邸,他雖是庶長子,但庶長子也是長子,且瀛洲曆任皇帝,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非皇後所生。
所以在紀煦澤潛意識裡,能者居上,他應有做兄長的典範,在幾個兄弟姐妹中,紀煦澤會偏愛他這個身世可憐的四弟一些。
奈何紀梵狸這些年的表現,一言難盡。麻雀就算披着華麗的外袍飛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
下人之子就是一股小家子做派,紀煦澤看着眼前二人,還是皺了眉:“在自己院子裡放浪也就罷了,在外摟抱成何體統,況且你是紀府少爺,日後再差也是配個小戶人家的小姐,真要在你成婚前弄出幾個私生子,那可真是自毀前途。”
紀梵狸乖巧道:“多謝兄長教誨,我記下了。”
對于紀梵狸的乖巧紀煦澤很受用,他剛接到祖父的囑咐去巡諸家最偏的幾個鋪子,語氣軟了下來:“既遇到你剛好,不要在宛陵整日的遊手好閑了,夫人既然堅持讓你來,一定是希望你學到些東西,你回府簡單收拾下,半個時辰後随我出發去巡莊子。”
紀梵狸有些吃驚,他微微颔首,輕聲說道:“真的嗎?大哥願意帶着我一起?我以為......我以為......我自是願意跟着大哥學的。母親今日還來信,問了大哥飲食起居,叮囑我不要隻顧着玩樂,要好好照顧大哥。”
回到府中,紀梵狸沒什麼行囊,他挑選了兩套換洗的衣物準時出現在約定的地點。
鸠茲是宛陵最窮最偏遠之地,左鄰西京的廬陽,這也是紀煦澤巡視的最後一站。
紀煦澤故意放出消息,将到達的時間推遲半個月,一行人則快馬加鞭的趕到了鸠茲。
城中人對于新面孔,先是吃驚,後又淡漠的做回了自己的事情,隻有一個老态龍鐘的啞巴在他們進來時攔住了去路糾纏了他們好久。
當林歲和帶着親信擡着箱子趕來成衣鋪子時,紀煦澤已經在翻閱賬本了。
他剛開始隻是慢慢的翻閱,随後手上的速度越來越快,後面甚至直接跳了好幾頁,紀煦澤合上賬本,又大略翻了其他幾本。
木涯已經将林歲和帶來的箱子打開,随便抽了幾本交給了紀煦澤。
紀煦澤拿起桌上他已經翻閱過的賬本遞給紀梵狸;“你看看,怪不得鸠茲的鋪子每年都顆粒無收。”
紀梵狸接過賬本,眼角一抽,封面寫着:借款賬本。
他粗略翻了幾頁,借款人大多數是同一個人,紀梵狸又接過紀煦澤遞來的其他幾本,内容大緻一樣。
紀煦澤原本以為他們悄無聲息的提前來,可以出其不意,趁着林歲和沒準備,讓他老老實實的将近幾年的原賬本都拿出來勘驗,誰料想,人家早就準備好了,直接一個下馬威,甩出好幾箱借款賬本。
“東家寫信說少爺還有半個月才到,這麼突如其來,林某什麼都沒來得及準備,不過恰好我正領着夥計們在盤算所有鋪子營收和借款,少爺可以一觀。“
真是巧了,紀煦澤才不相信林歲和的說辭:“既如此,為何林大掌櫃帶來的都是借款賬本?怎麼,其他賬本我看不得?”
林歲和像是早有準備,他對他的親信低聲耳語幾句,那人便招呼了好幾人,陸陸續續從外面裡擡了三四十個箱子打開放在招待客人的大廳。
紀煦澤走過去随手抽出幾本,聲音帶了些怒意:“元鼎三年?永康元年?永康十年?林歲和,你可真有膽量糊弄我!元鼎年間的賬冊到永康十年可是跨越了三十年。”他又從旁邊的箱子抽出一本,眼角一抽,竟然是四十年前的賬冊。
還未等他開口,陸陸續續又有三四十個箱子被擡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