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梵狸理了理思緒,他無法共情何明,他沒有感同身受的體驗過這些人念念不忘的宛陵之戰,誠然,何明所講述的故事确實感人。
他不着痕迹的靠近了君绾玉,她右臂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那顆長釘仍然紮在皮肉裡,若不及時處理,那條胳膊得廢吧?
君绾玉眉眼麗的驚心動魄,看久了卻會無端生出點寒意,但若一旦她對上你的目光,那寒意便瞬間化開染上幾絲笑意。
真矛盾,紀梵狸想着。
杜衡不愧是世家的大醫,針法和藥都很管用,身體目前除了皮肉的疼痛和發熱,紀梵狸感覺已和正常人無異。
他不動聲色的抓過君绾玉的胳膊,兩指點在傷口處,鐵釘被内力逼出。
君绾玉眼角餘着丁點兒紅,像掃了層淡胭脂,她的手臂很細,紀梵狸手心已經附上了帕子,他一把捏住了君绾玉的傷口,若無其事的垂下,兩人的手隐在寬大的袖袍之中。
其他人絲毫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宴折芳還在和林歲和對峙:“你們這般殘害他人,那你們和那些你們口中所言宵小之徒有何區别?所有事若以暴制暴,那天下該亂成什麼樣子!?”
徐宴清已經從高台走了下來,林歲和和其他掌櫃朝他一拜,徐宴清冷冷地看着宴折芳,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屑:“他們的家人貪贓枉法,欺壓百姓,他們自己也不潔身自好,家國蛀蟲一隻,殺一纨绔子弟可救九十九名百姓,不該殺?”
宴折芳答道:“自然該清理門戶。”
“既如此,殺四十九人可救五十一人,公子又為何如此激動?”
宴折芳語塞,直視着徐宴清:“強詞奪理,以暴制暴,隻會帶來更多的暴力和混亂,因對方之錯,就放棄自己的原則和道德,非君子所為。你乃鸠茲縣令,不想着讓人怎麼迷途知返,反倒如此殘暴随意虐奪他們生命,你此等做法,你和你口中那些該死的人有何區别!豢養私兵,濫用刑法,哪一個都能讓你丢官罷職,受刑法處置。”
徐宴清冷笑,對宴折芳的天真感到悲哀,他拍拍手:“不愧是大世家養出來的公子,天真無邪。你若不依仗家族勢力,這樣的想法和為人處世的風格,在這吃人的世道可活不了多久。”
“能保守秘密的隻有死人。”徐宴清對宴折芳和杜衡沒有了興趣,招了招手,上前了幾個士兵,強行将宴折芳和杜衡拽了出去。
等人走遠了,徐宴清才對君绾玉道:“又見面了,是時候來清算我們之間的賬。”
君绾玉道:“我可不太願意再見到你。”
面對這樣的挑釁,徐宴清也不生氣:“你手已廢,還有什麼手段讓你這麼硬氣?”他看了眼紀梵狸,“憑你身邊這個毫無用處的,雜種?”
雖然被徐宴清貶低,但紀梵狸并沒有憤怒,這個詞,他從小聽到大。
“你需要跟我清算什麼?我和你沒有任何瓜葛。”君绾玉确實不記得與徐宴清有過什麼交集,更别提什麼舊賬了。
“你貴人多忘事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何明這些年精神愈發不穩定,沒辦法他年紀太大了老糊塗,嘴也碎,你既見過他,他不應該什麼都沒說的啊。”徐宴清仍是一臉的和煦。
“這就是你要弄瘋牢房中人的原因啊,他們既然是何明抓來的,相處過程中多多少少也會聽到一些何明的瘋言瘋語吧。”
“你很聰明。”徐宴清喚了兩個士兵将君绾玉架住,掏出一把匕首,紮進了君绾玉的肩頭,血色倒映出他面部有些扭曲:“這一刀是還地牢中的屈辱,狂妄之徒。”
他指着紀梵狸,“你不是要護着他嗎?那他的罪孽你也一并承擔了吧。”
紀梵狸稍有動作就被好幾名士兵按住,他不知道君绾玉這是打的什麼算盤,為何還不動手殺了徐宴清?!
君绾玉忍受着這突如其來的痛苦,微微颔首道:“我們初來乍到,徐縣令是怎麼知道他罪孽深重呢?”
“官員世家子弟頻繁失蹤,地方官員解決不了的問題,按理來說是會上封奏折請示,這些奏折由具奏官員轉呈到朝廷,就算你能買通具奏官員,阻止這些事情向上并報,但依林歲和所言,你們的仇人中明顯有正二品以上的官員,他們的折子可是派專人交内奏事處,直達禦前。朝廷就算爛到根了,皇帝迫于壓力看到不會坐視不理的,那麼是誰?能幫你買通内奏事處的官員。”
此話一出,徐宴清怛然失色。
注釋:
1.具奏官員:皇帝加強奏折的保密性,由宮中制作關上就無法打開的皮匣發給具奏官員,具奏官員用此皮匣儲藏和傳遞奏折,将奏折傳遞給内奏事處,這些皮匣将統一被砸開再由内奏事處向上傳遞。
2.内奏事處:負責朝廷之間事件傳宣溝通及文書之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