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她猶豫的一刹那,旁邊橫插進來一隻大手打開了食盒。
裡邊放着一個竹盅,用棉布緊緊裹着包了好幾層,伸手一摸還是熱的,旁邊還有一個小碗和一隻鵝黃色的荷包,打開一看裡頭裝的是松子糖,是喝完藥後吃的,正好壓一壓苦味。
雍淵帝将倒藥的活接了過去,倒出來的湯藥還是熱騰騰的冒着水汽,伴随而來的還有苦澀的藥味。
明蓁小臉頓時皺成包子,她苦哈哈接過來,視死如歸般端起來就喝。
她是打算一口悶的,因而喝得急,喝到一半便被嗆到了,“咳咳!”
餘下的湯藥灑了,正好灑到雍淵帝衣擺,上次她是吐了他一身,這回是灑了一身。
明蓁一邊咳,一邊沖雍淵帝道歉:“咳咳……我……我不是故意的嗚嗚……”
她又哭,眼淚啪嗒啪嗒掉,嘴角還殘留着黑乎乎的藥漬,看起來狼狽極了,像個被欺負的小貓崽。
真的傻,但又可憐,看得人莫名心軟,如何也指責不起來。
雍淵帝輕歎一聲,伸手捏起她下巴,沉聲道:“擡頭。”
明蓁一愣,臉上便落了一道幹燥柔軟的觸感。
雍淵帝顯然沒有給人擦過臉,力道重,手法堪稱粗糙,便是手帕很柔軟,依舊擦得她的臉生疼,因而擦去淚水後臉蛋更是如同剝了殼的雞蛋般光滑紅潤。
雍淵帝看着她濕漉漉的雙眸,“不許哭了。”
他聲音不算嚴厲,更像是在陳述事實,但明蓁還是扁了扁嘴,不過倒是沒再哭了,她看了一眼男人衣擺上的湯漬,忍不住往裡縮了縮,唔……我什麼都看不見。
她委屈巴巴的,一副受氣包的模樣,雍淵帝默了默,拿起食盒裡的小荷包倒了顆松子糖出來。
“張嘴。”
明蓁下意識張開嘴巴,嘴裡便是一甜,是松子糖的味道,她抿了抿,更甜了,很快便蓋過了苦澀的藥味,她美滋滋地眯起雙眼。
雍淵帝看着她,卻覺得當真是好哄,眼睛都哭腫了,一顆糖卻能讓她笑起來。
明蓁方才喝的是此前高太醫開的藥,有助眠功效,再加上昨兒她并沒睡好,這會她眼皮都有些耷拉下來,但她不能睡。
睡了,人就跑了,她努力地瞪大眼睛,但還是漸漸阖上,幾次之後她無奈放棄,小心翼翼再次揪上男人衣擺。
抓住了!
她嘴角蕩出笑意,露出一粒小小的梨渦,“陛下,可以陪我一會嗎?就一小會?”
她用手比了比,揪着衣擺的手還輕晃着,撒嬌似的,也不知是吃了糖的緣故,聲音較之以往更加甜糯。
雍淵帝總覺得自己是昏了頭才答應她,原是有些後悔的,但在瞧見她開心得一下子亮起來的眉眼,罷了,就當是養了一隻小貓。
趴着睡并不舒坦,但明蓁不願走,還要提防着雍淵帝趁她睡覺時偷偷離開,因而趴着睡下時手裡還捏着他的袖子,但她發現這個姿勢不好睡。
她偷偷擡頭看了一眼雍淵帝,見他正低頭翻閱書籍沒看她,她心下一動悄摸摸拉着袖子墊到了胳膊下。
好了,這下他肯定不能偷偷跑掉了,明蓁安心了,不一會就睡着了。
睡着的她不僅不覺得冷,反倒全身暖融融的,好舒服,她翹起嘴角,恬靜的睡顔落入雍淵帝眼裡。
楚九年輕手輕腳走進來附到他耳邊低語,雍淵帝仍看着明蓁恬靜的睡顔,壓低聲音道:“讓她們繼續呆着。”
此時校場上,明湘等人正站着聆聽上首院首的講話,這是國子監每年開學慣例。
但明蓁從江南回來并不知曉,明湘等人走前也故意沒叫她,倒是有人不忍心想去提醒,譬如明溪。
她晚來一步并不知曉明湘怎麼就跟陸莜之攪和在一起了,兩人态度明顯,皆不喜明蓁。
這個時候,她便不得不衡量是否要冒着得罪陸莜之的風險去叫醒明蓁了。
在她躊躇不前的時候,其實心中的天平已經傾斜了,走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明蓁,孤零零的,趴在那兒小小一團,好似被全天下抛棄了一樣。
她不忍心沒敢再多看,連忙走了出去。
今日天氣尚算不錯,陽光明媚天氣晴朗,隻是風有些大,吹得頭發亂飛,明湘在低聲抱怨着。
幸而按照以往,這個時辰應該就能回去了,卻不曾想院首歇了幾息又上台來,竟是說起了夏商西周以來求學之事,這麼久遠也不知要講到什麼時候,底下頓時抱怨四起,特别是嬌生慣養的女學子們。
明湘愛美,又想在第一天給愛慕之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因而特意梳了個靈蛇髻,這靈蛇鬓很是精巧,但卻有些累贅。
今日風大,更顯得其笨重,明湘不得不伸手去扶着它,心中後悔極了,面上卻還得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
突然一陣大風刮來,她頭上的靈蛇鬓還是歪向了一邊去,即使她努力撐着,但最後還是碎發翻飛,活似個女瘋子似的。
這個樣子别說去偶遇郡王們,便是在人群裡她都覺得丢人。
明湘一肚子氣回到學堂,正正好同睡了一覺精神煥發的明蓁對上眼神。
新仇舊恨頓時湧上心頭,她怒氣沖沖地朝明蓁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