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别過來!”帶着哭腔的顫音從她的嗓子裡擠出來,道門仙人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捏着這根骨針,對準小貮拾柒的頭骨狠狠紮去。
預料中的疼痛并未傳來,小貮拾柒隻感覺到頭顱一重,被一雙手死死地锢住。
她聽見頭頂傳來姐姐凄厲的慘叫,粘膩而溫熱的水珠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借着朦胧的油燈光,她看清了,那是鮮血。
那雙禁锢着她的手臂很快松開,慘叫聲逐漸微弱。小貮拾柒含着淚試探着去摸後背那個親密無間的人,卻沒能得到熟悉的回應。
在道門仙人刺下骨針的一瞬間,後背的大貮拾柒義無反顧地壓下來,将小貮拾柒整個頭悉數護住,使得那一針隻能刺進她的頭顱。
這個結果顯然不在道門仙人的計劃中。他看着眼前這一幕,輕輕“啧”了一聲:“這骨針陰煞氣太強,解封後控制不了太久,隻能弄個資質更差的。兩個小怪物真有夠麻煩的。”
道門仙人平靜地試探了一下癱軟的大貮拾柒的鼻息,轉身拖着地上的陶家姐弟離開了。
“姐姐……姐姐?”
小貮拾柒極力地壓縮着自己的恐懼,輕輕開口。
半晌,在她情緒幾乎崩潰之際,她聽見從胸口傳來的一聲輕輕的“嗯。”
這聲音微不可聞,但卻極大地撫慰了惶恐的小貮拾柒。
一直蓄積在眼眶的淚水終于成串地掉落下來,她放聲痛哭。
大貮拾柒的手指微微顫動,頭頂的疼痛和身體徹骨的寒意令她難以做出心中所想的動作。她感覺自己仿佛被什麼東西占據了身體,惡念與痛苦達到前所未有的高。
但這絕非她的本意,也不是她此刻最迫切想做的事。大貮拾柒隻能盡可能平複着:“不……哭……”
小貮拾柒悶悶回應一聲,将手背過去,拉住大貮拾柒的手掌,竭盡全力将聲音壓住。淚水不停。
道門仙人從那日起,未曾再來過。
黑暗中沒有吃食,也沒有傷藥。
小貮拾柒每隔一段時間都能聽見外面有一次腳步聲響起。她一開始總會試圖向外面呼救,但那腳步聲的主人卻毫無反應,隻是固定地停留一會兒,然後拖着什麼東西離開了。
久而久之,小貮拾柒絕望了。
更為痛苦的是,身後姐姐的回應慢慢減少,大多數時候,小貮拾柒都無法感知到她的呼吸。
失去對時間的洞悉,小貮拾柒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同姐姐在這片黑暗裡待了多久,隻知道她的腹部突然開始劇烈地如火燒,雙腿逐漸完全失去知覺。
但她不敢告訴姐姐。
姐姐的傷口每日都會冒出血水。一開始是血,後來開始混雜黑色的液體。她能感知到大貮拾柒的痛苦,不想再徒增她的擔憂,隻能盯着牆上那盞仿佛永遠都不會熄滅的,帶着異香的油燈,在心裡慢慢數數。
一……
身後的姐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二……
姐姐問她餓不餓。
三……
姐姐不再說話了。
數到第七十萬下的時候,已經沉寂了很久的大貮拾柒突兀地開始發出哀戚的痛呼。小貮拾柒的心被猛地攥住,她試圖去摸姐姐的臉,卻發現自己因為太虛弱,動不了了。
淚水已經哭幹了,小貮拾柒沙啞着聲音,微微驅動手指,試圖像之前那樣安慰她:“姐姐,不疼,不疼……”
大貮拾柒力量陡現,她死死地掐着小貮拾柒的手指,緊接着突然松開,輕輕将她背着的,麻木的雙手放到身旁,将手臂背過去,放到她的嘴旁。
大貮拾柒的聲音帶着滲人的溫柔。她輕聲哄道:“小貮拾柒,餓了嗎?把姐姐吃了吧。”
頓了頓,她緩緩補充道:“你一定能夠要好好活下去。”
小貮拾柒慌張地用臉碰了碰嘴前的那節手臂,剛才還滿是活力的人卻再也沒了回應。
她試探着開口:“姐姐?”
但毫無動靜。
小貮拾柒固執地重複着叫姐姐,直到空氣中開始彌漫着先前再陶盼蒂身上聞到過的味道,眼前那條布滿傷痕的手臂上皮膚開始脫落,她才恍然驚醒。
小貮拾柒盯着那片血肉,鬼使神差的,她張口咬了上去,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牆壁上那盞燃燒了不知多久的油燈熄滅了,随之而來的,是一盞新的,昏黃的油燈和故人。
道門仙人似乎對眼前的情形并不意外。他這次帶來了一把大砍刀,在小貮拾柒木然的神情裡,大砍刀狠狠砍向了她的脊背。
似乎有劇痛襲來,又似乎是一場新的夢境。
從出生起,一體相連,血肉共生的那個人就這麼被無情地分開了。
等到小貮拾柒察覺,想要挽留時,卻看見道門仙人取出了大貮拾柒頭頂的那根骨針,向她走來。
遲到的災難終究還是沒能躲過。小貮拾柒感受到寒冷和恐懼時,卻看見不遠處,一隻手臂血肉模糊,睜着眼的姐姐,被道門仙人單手拖着頭發,拎走了。
在模糊的新的油燈擴散的光照裡,她低頭看見自己發黑的雙腿,想到:好像和姐姐一樣了呢。
陰寒凍結了她身體的疼痛,一直僵硬着的頭腦開始緩緩轉動。在散發着異香的燈光中,小貮拾柒突然有些疑惑:
可是啊……她們為什麼要經曆這一切呢?
為什麼經曆這些的是她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