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袍拖尾摩挲地面絨毛的聲音一路向前,直至接近陳陰陵,最終停在了床榻前。
身邊的被褥向下塌陷了一部分,陳陰陵睜着眼,扭頭看去,是熟悉的額前冠冕前的珠鍊遮掩了大半臉的模樣。
一切仿佛回到初見的那一天,華袍加身的神子站在月下宛如将要飛天的超然模樣,隻是此時此刻,她溫柔而暖意的眸子向着陳陰陵,從珠鍊下透出些許的擔憂。
在與陳陰陵共住一室的這些天裡,神子從未穿着正式。日常起居的衣裙縱使華麗,也不會金線勾邊,雲紋瑞獸缭繞。
顯然,她是因為一些重要的事由離開此處。
神子離開的時辰應當極為早,陳陰陵被帶走之時,餘光裡,壁上的油燈還未燒過十分之一。
臨走之時,陳陰陵還在床下新鋪就的地鋪上。
她向來覺淺,縱使神子已經極度小心,依舊還是發出了些微聲響令她蘇醒。
原本隻是一場再正常不過的分别,縱使陳陰陵清醒過來,也不過是目送神子離開之後從地鋪上起身,準備去從書架上挑一兩本帶着繪圖的書籍,打法枯燥乏味的時間。
卻未曾想幾乎是前後腳的關系,門外便來了一群不速之客,将她強行帶走。
等到回來之後,神子寝殿之中的一切都被這些侍從悉心恢複原狀,除了那一地完全消失的地鋪,和被灌下藥物的陳陰陵。
【你在看什麼?】
神子俯身,伸出手将陳陰陵鬓邊的一绺發絲挑至而後,安靜地看着她,眉目間帶着隐隐的擔憂。
陳陰陵感受着身體裡的不适逐漸減少,制止完全消失,微微歎了口氣,回眸注視着身邊這個漂亮的人:“我沒有在看什麼。”
【但你看起來不高興。】她食指在陳陰陵嘴角輕輕觸碰,深呼吸一口氣:【發生什麼令你感到難過的事情了麼?】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
陳陰陵從床沿上坐起來,正正面對着神子。
她原本就比神子矮了一頭,隻是就着神子略微俯身的關懷動作而恰巧能和她兩眸相對。
這樣的注視并不令人感到不适。相反的,令陳陰陵此刻感到略微的寬心——就在她不久前經曆了和那些神官對峙之事後。
“你——不覺得奇怪麼?”陳陰陵半靠坐在床沿邊,略顯蒼白的唇色,全然沒有光彩的雙眸被悉數投射進眼前人的瞳孔中。
【有什麼奇怪的?】神子略略移開了自己的視線,手勢輕輕擺動,回複了陳陰陵的疑問:【你是指我回來之後,你睡在我的床榻上麼?】
【但這沒什麼奇怪的,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早前便邀請過你。】
【隻是你不願。】
“這樣麼?”陳陰陵認真地望着眼前人,歎了口氣。
她伸手掀開被褥,避開神子試圖來攙扶的手,從床榻邊下去。
腳步尚且還有些虛浮,被強硬踹擊過的地方隐隐作痛。
但在折磨而惱火的癢痛感受全然消失之後,這些都算不得什麼。
陳陰陵一步一步向着大門的方向而去。
不出所料,隻是離開堪堪十來步,身後便有了拉扯制止的力道。
陳陰陵回頭,入眼的是神子依舊躲閃的神情。
珠鍊因為神子迫切而急速的動作而波動不已,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神子臉上的陰影在透亮的燭光下晃動不止。
她向來喜歡将自己一整張臉露出,以一種完完全全的方式和陳陰陵講話。
但此刻,因為陳陰陵起身離開的動作全無預兆,或者說,在這些日子的朝夕相伴裡,陳陰陵已鮮少流露出不想呆在這裡的心思,也再未當着她的面如此迫切地想要離開,以至于在這當口,打了神子一個措手不及。
隻是她拉着陳陰陵衣角的動作沒有分毫減緩。
【别走。離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