蔔尹揮手,讓身旁兩名侍從去囚牢查看。
神子呼吸亂了一瞬,因為雙手被架住,身體失力,口不能言,她費勁轉頭,蜷曲的手指妄圖抓住什麼,卻無法及時反應。
陳陰陵見狀不妙,匆匆向囚牢方向退去。
在這一退二進之時,她的手臂突然地被兩旁囚牢中伸出的數隻手臂抓住。
“不許逃,不許逃……”
“救救我……救救我們……求求你。”
“該死。”陳陰陵連忙試圖掙脫。但兩旁看似羸弱的孩子們此刻力度卻大得出乎意料。
陳陰陵無計可施,被身後的兩名侍從抓個正着。
“蔔尹大人,罪人偷渡。”
陳陰陵被帶到光亮處,與侍從僵持着的神子相逢。
“罪人偷渡至此,照刑罰處置,極刑以誅。”
蔔尹低頭,在打量完陳陰陵後冷冷下令。
【不許。她是我的侍女】
【是來尋我的】
神子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掙脫身旁侍從的束縛,向周遭人下令。
“神子殿下,她擅闖禁地,窺見聖事,此事事關重大,恕奴不敢從命。”
神子深呼吸,緩緩走到陳陰陵面前,背身面對蔔尹:
【我以神行人的身份下令,不許對她施用刑罰】
蔔尹面色明暗交織。
就在場面一度陷入焦灼之時,一道冷淡的聲音從不遠處而來:“神令自然不可違。謹遵神子神谕。”
“那便将此奴帶下去吧。神子殿下需要修養,後日祭祀大典迫在眉睫,切不可因此有失偏頗。”
循聲而去,那是最初站在神子身邊的蔔尹之首,給陳陰陵身體種下蠱蟲的人。
古法有規,神子神令一生一次。
以此上達天聽,下見凡塵。
神子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保下陳陰陵,卻無法再對後事有所幹涉。
她以一種極度悲傷的神情目送着陳陰陵被侍從押解離開,被身旁人攙扶着,縮成一團。
“保重。”陳陰陵在錯身而過時輕輕道。
被押解帶走并非什麼大事,陳陰陵隻是被關入一間另類的囚籠。
隻是不可看,不可動,甚至身體之中埋藏的蠱蟲被蔔尹調動,重新活躍起來。
這樣的折磨持續到她模糊時間,直至被帶走,梳洗,更換衣衫,她的雙眼依舊被遮蔽着。
再次見到神子是在高台之上。
陳陰陵侍從按着,跪坐在祭台邊,身後是百米高空,下方圍繞着一圈官宦百姓。
祭台下的另一方觀台邊,端坐着看不清面孔,雍容的女人,她的兩旁坐着稍矮一籌的,同樣華貴的兩名女子。
蔔尹用一柄匕首抵住陳陰陵的脖頸,劃向她的心口。
鋒利的匕首所過之處血痕顯現,被折磨了一日餘的陳陰陵被限制了所有行動。
她擡頭看見祭台正中端坐的神子,看見她雙眸明閃而哀傷。
匕首被剜入心口,從中剖出一隻通體透明,扭曲的蟲。
蔔尹用匕首挑着,走向神子。
而後紮入神子的心口。
血液流失帶走了陳陰陵的體力,她緩緩彎下腰。
身旁的侍從在蔔尹動手的那一刻便退下,直至一切完成,高台之上大火驟起。
下方民衆歡呼雀躍,激動的喝彩幾乎快要将人溺斃。
蔔尹站在神台下,向所有人陳述祭典的開始,對權力的掌握與事态的控制使得她漫不經心,高傲至極。
異變陡生。
下方的民衆一聲驚呼,不知是誰高喊:“神子自戕了!”
而後蔔尹難以置信地猛然轉頭,卻見原本應當在祭台正中接受蠱蟲喂養的神子不知何時去到祭台邊緣,抱着那個她從未正眼看過的低等女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縱身而下。
高台上呼嘯的風刮得人連生疼。
童音響起,吵得人耳朵疼,帶着得意的“你來替我”的歌謠纏綿不覺。
陳陰陵的眼睛幾乎快要睜不開,卻見神子那雙漂亮的瞳眸在仔細看了她許久之後緩緩閉上,而後,是熟悉而溫柔的聲音。
“本來想陪着你一起長大的,就當是和你重新走過孩童時期。”
“但現在看來不太行了。”
“銀鈴,你該醒了。”
于是記憶回溯,一切重置,得意的歌謠變得怨毒,不甘地消散。
陳陰陵伸出手試圖去觸碰愛人幼年的臉龐。
一滴淚順着風滴落到她的發間,陳陰陵閉上眼,從萬鬼窟裡繼續掉落,掉入最後那層,不知是誰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