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夾起一塊玉露糕遞到她面前,溫和道:“昔年你既不負天兒所托,日後亦當如是。你隻需輔佐好清逸,有關長甯之事,無需擔憂。”
“怎會不憂,長甯的娘親有恩于我,待我親如姐妹。況且若非我,她又怎會嫁到蒼龍谷?我早知師兄非良人,卻未出言相勸,令她在桃李年華便香消玉殒,是我害了她,如今連她的孩子也要置若罔聞嗎?”
沈傲霜昔年遇險幾近喪命,幸得長甯生母出手救治,又悉心照拂。
而後原霸天找來,對長甯娘親一見鐘情。她生性純良,很快就被原霸天的花言巧語迷惑。
沈傲霜明知二人非良配,卻因原霸天的一番話,生生将勸阻之言爛在口中,眼睜睜看長甯娘親歡喜入谷,日漸憔悴,以至難産而亡。
每每憶及此事,沈傲霜便愧疚難當,若非因尊者,她早想不顧一切地将長甯帶在身側。
尊者能理解她的郁結難抒,微歎道:“霜兒,你可記得自己的使命?”
“徒兒不敢忘,可也無法眼睜睜看一個孩子……況且此事既籌謀已久,如今清逸的七絕神功已破五關,來日武林中必不會有人是他的對手,又何故再作犧牲。”
“霜兒,我送長甯昆山玉就是為了保護她,她對清逸而言至關重要,我又怎會傷她。”
“師傅此言當真,那先前師兄的話?”
“天兒的話你隻聽到了一丁半許,有顧慮也正常。”
紫藤挂雲木,密葉隐歌鳥。
尊者轉了個話頭:“長甯十六歲的生辰即将到來,替她物色夫婿之事亦當盡早做準備。”
“嗯,請師傅放心。”
沈傲霜陷入怅惘的回憶中,也未留意他打量的目光。
低眸深思間,她又道:“昔年清逸根基不穩,為免他擔憂,我遂一直沒來拜見師傅,請您原諒徒兒的不孝,如今他兄妹二人日益親厚,想來不久就将明白您的苦心。”
“這些年你亦辛苦,為師都知道,去吧。”
“是。”
話音飄來,月烏悄然隐去,徒留藤蘿輕曳。
及至雅閣,見原清逸端坐在塌前攜卷,身後躺着一團,月烏低聲道:“尊主,借一步說話。”
半空的落葉還在打旋,二人就閃身到了另一棟閣樓。
原清逸深眸似淵:“右護法果真去了幽澤?”
在霜林院他故意出言試探,倒真是一試便中。
“嗯,屬下跟進去聽到了對話。”
“所言為何?”
月烏娓娓道來,邊說邊留意着原清逸面上的神情。
待彙報完,又補了句:“若右護法所作諸事皆為顧及您,倒确乃用心良苦。”
原清逸并未着急否認,他縱對原霸天再憤恨,也不至一葉障目,沉吟片刻道:“以他們的功夫又怎會不曉得你在偷聽,恐怕那番話是故意讓我知曉。”
“嗯,但這也足以說明大小姐對幽澤的安排毫不知情,而且依右護法所言,若有一朝發生何事,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犧牲大小姐,以護您周全。”
話畢,月烏側目凝視着冷面。
心口猝不及防地一緊,原清逸蹙眉:“我用得着她來保護,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東西。”
尾音又軟又輕,絲毫不似怒罵,月烏溫和一笑:“尊主,我跟随您多年,怎會不曉得您對大小姐的在意,她剔透玲珑,不日即能為蒼龍谷謀福。”
眼底的黯淡一掃而過,原清逸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對了,尊者還特意囑咐右護法操持大小姐的婚事,倒不知何故如此急切。”
能配得上長甯身份之人在蒼龍谷屈指可數,若要往外物色,又得仔細查探背景,絕非小事。
原清逸也一頭霧水:“師尊一字值千金,此事定有玄機,你日後多加留意。”
長甯之事向來為月燕負責,月烏目光一轉:“尊主對月燕存疑?”
原清逸搖頭:“你們三人常外出,月燕獨自将暗衛諸事打理得緊緊有條,無論能力品行皆無出左右。我并非懷疑她的忠心,而是她對長甯過于在意,此中有疑。”
沈傲霜因對長甯娘親的虧欠,對她在意倒說得過去,那月燕呢,難道僅因看守幾載就生出呵護?
蒼龍谷護衛衆多,細分下來有暗衛,暗線,侍衛,守衛四大類。暗衛保護谷中的掌事,暗線乃分布在江湖中的眼線,侍衛負責保護各堂各部首領,守衛則遍布谷中巡邏。
二十八暗衛乃數百名暗衛中的佼佼者,能達此級别者皆受過諸多嚴苛訓練,絕不可能心慈手軟,徒生憐憫。
聞言,月烏若有所思道:“嗯,或許昔年尊主夫人為大小姐留了後路也說不定,您放心,我定會多加留意。”
“恩,有勞阿璟。”
原清逸的餘光遠遠攏着雕花木窗,見羅漢塌上錦被翻動,他眨眼間就閃回了室内。
長甯正低低地呢喃着,模模糊糊聽不真切,他下意識地俯身傾耳。
卻不料她忽地轉身,原清逸也沒閃躲,二人就這樣面對面,幾乎觸到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