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在眼前炸碎的一刻,老實講時逾還有點懵。他還穿着帶有國外logo印的淺色防髒圍裙,手上全是印泥的彩印,尚未成型的杯子泥塑已經因為動作吧唧一下攤成了一團。
槍聲在樓下四處響起,火光撩上了玻璃。
時逾拉開門隔着樓梯看見樓下一個保镖被黑暗中的一槍爆了頭,黑色皮質沙發上血液帶着白色的腦髓汩汩流淌。
時逾臉一下子白了剛跌跌撞撞下樓撞入後院迎面撞上一人,“時逾!”
程宜驚慌失措的臉稍定,趁前面保镖再吸引火力反拉着時逾的手往後院的密林裡走,她隻往前匆匆看了兩眼就确定了方向,一路疾奔,像是早就踩好了點一樣。
黑夜裡樹影斑駁,直到兩人精疲力竭再聽不到槍聲時,步子才終于緩了下來。
時逾靠着樹幹喘息着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一張臉微紅帶着汗意,“程宜你怎麼……”
“時逾,謝尋他不是個好人!”
“……什麼?”時逾本來要說的話卡了。
程宜小聲且快速,“你還記得方毅嗎?我親眼看見謝尋把他殺了,是……我承認謝尋他救過我們,我們應該感激他但他手上沾的血不一定比方毅手上的少,你們分開了多久?之前他經曆過什麼你真的清楚嗎?”
“今晚持槍的那些人估計就是來找謝尋複仇的,謝尋不在他們就會拿你開刀,時逾……”程宜蹲下身看着眼神微有迷茫的少年,眸子光暈輕微浮動,“謝尋不适合你,和他在一起你每天都要過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你難道真的願意嗎?”
“我……”時逾有點糊塗了,
他……沒和謝尋在一起啊,程宜是誤會什麼了嗎。
上天賦予的容貌即使在暗沉沉的夜裡也依舊奪目,連世界上最美的瑰寶都不能配上少年,程宜眼神飄忽了一瞬下定決心開口,“謝尋一直不肯讓你回家還限制我們的見面次數……時逾,他想囚禁你!從此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讓你隻能看着他一個人!”
“他的心思……”
突然身後的黑暗中傳來一道沉沉的聲音,跟着響起雜草被踩過的嘎吱聲響,“我的心思……”
時逾寒毛立了起來,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黑得不見五指的樹影裡緩緩走出一個被月光拉長的身影,謝尋挺拔有型的輪廓被月光完全籠罩,霧蒙蒙的月色中他的眉眼也像是浸入了冷月中,神色淡的吓人
他身上穿的還是上次和時逾見面時的那身衣服,淺黑作戰服被劃開了幾道口身上也大大小小粘着暗沉色的髒污,眉目間帶着一絲沒休息好的戾氣,像是剛經曆一場惡戰趕回來。
程宜一看見他一下白了臉一連倒退了好幾步。
時逾還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看到來人是謝尋反而松了口氣,腦子沒理清程宜說的話身體下意識對謝尋反應了一下,幹巴巴道,“你回來了啊”
說完意識到什麼自己先癟了癟嘴。
謝尋似乎也有點意外,看着他的眼神濃稠了一些喉嚨裡悶出一聲“嗯”
或許是知曉謝尋已經聽到了對話,程宜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攔在時逾身前,“謝尋你還想幹什麼!?時逾不會和你走的!”
“他該坐在灑滿陽光的教室裡上課學習将來出國留學,而不是被關在隻有你的玻璃花房你供你玩賞取樂!”
謝尋舌頭頂了頂沒說話,但那冷淡的眉眼夾雜着一絲戾氣的目光卻死死定在程宜臉上。
良久,他才移開目光落在身後的少年身上,語氣聽不出息怒,“你呢也是這麼想的”
時逾探出了半個腦袋露出了一雙眼睛,他的睫毛很長上翹的時候看人莫名帶了幾分嗔怒的樣子,但瞳仁卻黑而明亮,澄澈如水洗。
“你真的想囚禁我?”
謝尋沉默半響,“……對”
“不讓我見任何人,甚至連我家人也不可以?”
“……是”
“不讓我讀書也不讓我做其他事情隻呆在你打造的玻璃花房裡?”時逾語氣明顯能聽的出來生氣了。
“……嗯”
“那我拒絕,程宜說的對我們不合适”時逾觑着男人的臉色一字一句開口,“你可以放我們走嗎?”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願意放你們走”謝尋看着他,一點沒有被時逾先前的話激怒的樣子。
“因為你喜歡我你得聽我的”時逾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利用有什麼不對,他揪着衣角反而煞有其事,“而且你如果要追我的話你至少得在我的心裡留個好印象吧,對不對?”
默了想起他們才是比較劣勢的一方,軟了語氣,“你放了我們,我們保證出去不會亂說話的”
空氣安靜的可怕隻能聽到叢林間不知名的鳥再啼飛。
好一會才聽到謝尋的回應,
“好,我放了你,你走吧”
時逾和程宜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詫異。像是怕對方反悔,時逾特意從身後走了出來追問,“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謝尋垂眼看着他目光裡像是沉滿了能讓人溺斃的溫柔,“我不希望你不開心,你們走吧”
時逾試探着往後挪了兩步見他站在原地沒有要追的打算,似乎真的是要放他們離開,連忙和程宜往身後的路跑去。
謝尋的背影被月色照的落寞又惆怅,神情卻是松散的甚至有些風雨欲來的安靜。
手臂自然下垂,他半阖着眉眼,指尖在大腿皮革處插着的刀鞘上一頓一頓的敲着,低聲數着,
“十、九、八……”
“……三、二、一”
數到一時,方才時逾兩人跑去的方向重新響起了腳步聲,看着重新回到原地眉眼上染上怒氣的少年,他唇極淡的上揚的一瞬。
像是好心人一樣問道,“怎麼回來了?”
時逾瞪着他生氣的不想和他說話,程宜則更要直接一點,“謝尋你不是說要放我們走嗎?”
“我沒放你們走?”謝尋奇怪的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