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之心口發緊，腦海中思索起不好的預感，他盯着闫凝的發髻，瞧不真切她面上神情，“怎麼了？”

話語間，夾帶着他自己都沒發現的顫抖，從進院來時的笑容、自信，在此刻蕩然無存。

他想起上輩子，可是闫凝親自尋到香竹院，帶着打探希冀地求問他要不要參加比賽。

他當時怎麼回答來着？

闫凝小心謹慎又讨好的樣子，與眼前垂眸不語的身影合二為一，讓他分不出來前世今生。

他的回答似乎就回蕩在耳畔：‘闫娘子，人貴在自重，萬貫家财又何妨，不抵功名在身沖九霄，望娘子勿要自甘沉淪。’

科考在即，怎可因貪玩而耽擱大好前程，這與自毀前途無疑。

他夾槍帶棒的一頓說辭，羞的人當下打了退堂鼓。

事後闫凝還要眼巴巴尋來上好硯台來賠不是。

這一幀一幕猶在眼前，讓魏楚之稍稍壓下他心底不滿，放緩姿态，可眉梢冷意仍在。

“魏郎君課業要緊，這種俗事就不打擾你了。”闫凝終是狠下心拒絕，自己先答應了懷郎君，不可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不料，竟從她口中聽見勸解自己的話語，魏楚之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似含了一塊硬石頭，吞咽無法。

這是和上輩子别無二緻的言語，但從旁人口中吐露出時，他才突然發覺此話刺耳。

闫凝拒絕了自己，還是用上輩子他推脫的說辭，若非知道這裡是十年前，他還以為她是在故意譏諷自己。

可正是無意識之下的行為，更為讓人難以接受。

意識到這一點的魏楚之身形晃動了一下，愈發覺得有什麼地方變得脫離掌控了。

闫凝言之已盡，禮貌性地颔首緻歉，避開他的手，撿起半成品繼續向上纏固定支架的棉繩。

她的手指生巧靈動，短短幾個呼吸間，骨架輪廓初見雛形，這便能輕易看出這雙手的主人定是私下中訓練過多次，這才能展現出熟能生巧的手藝。

魏楚之看着她一心隻顧手中動作，半分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甚至連一個多餘眼神兒都不願意分給他，若即若離，這樣不鹹不淡的态度尤為折磨人。

其實這樣的情況，一直是兩人慣有的相處狀态，公事公辦，絕不雷池一步。

也因是魏楚之享受過上輩子闫凝無微不至的照顧，才會打心底默認她理所應當的付出。

魏楚之忘記了，那隻是上輩子，這在十年之前的現在，闫凝不過隻是與他初相識，哪兒來的傾慕之感呢？

不應該是這樣！闫凝為何不像上輩子一直纏着自己了？

他冷漠的神情中，首次出現崩裂之狀，一股無名怒火沖天，迫使着他要快速發洩出來，這是以往從沒出現過的情況。

冰山坍塌，山洪傾瀉。他面上一貫的淡定自若一寸一寸龜裂，他在官場上做了半輩子，身上氣勢沒了刻意壓制後，如風雨四散，砸得人頭暈眼花。

他上前一步鉗制住闫凝做工的手腕，眼如刀割，厲聲如冰刃：“你敢拒絕我？”

“嘶，疼。”闫凝不知他會突然動作，捋着竹條的手被他猛然拉扯住，一道血痕瞬息出現在她潔白如雪的指腹上，她皺起眉頭小聲痛呼着。

魏楚之卻好似猶若未聞，氣勢淩冽地向她逼近道：“是誰在背後挑唆，讓你如此對我？”

闫凝望見他不知何時猩紅一片的眼底，血絲如裂紋遍布他的眼中，使得人無端懼怕，更遑論他此刻不斷收緊的力道。

她用力擰了下手腕，男女力氣懸殊在此時展示的淋漓盡緻，任由她憋紅了一張臉，還是不能從魏楚之手中抽動半分。

痛楚從手腕處逐漸傳來，連流血的指腹都開始變得毫無知覺。

闫凝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變得這樣吓人，心慌意亂間大聲呵斥道：“魏郎君！你撒開手！”

院内因魏楚之倏然暴漲的威壓震得愣神在當地，直到聽見主子一聲求救，如被人解開定身穴道趕忙上前拉開二人。

沁雲不懂這一向正人君子的人，突然發起瘋來這般要命，戾氣大的驚人，“魏郎君快松手，主子的手都被你劃傷了！”

淮竹未曾言語，隻是一味地憋着力去掰開主子被桎梏的手腕，二人一起使力氣，讓情緒上頭的魏楚之微微回了些神。

他隻是稍微松開一點點力道，使出吃奶力氣的兩人便向對立的方向散去，如是一根繩子忽而被人從中剪斷聯系，用力過猛而導緻猝然斷裂。

闫凝被淮竹抱着避開魏楚之伫立的地方，地上一串紅痕滴滴答答蔓延在她腳邊，像是被斬斷的姻緣紅線，絢爛的色彩中藏着要人傷痛的血腥味。

淮竹心有餘悸地喘着粗氣，手中卻不妨把主子樓得更緊密些。誰知道這個表面冷靜自持的魏郎君會不會還有傷人舉動。

思緒如潮水般回籠，魏楚之腦子裡的要讓人炸開的戾氣緩慢退散，面前恢複一片清明後，他又是那個外人萬分稱贊的玉面郎君魏楚之。

“娘子，你的手，這麼深的傷，可是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保不齊還要留疤。”淮竹心疼地給她的指頭吹着氣，對魏楚之地好印象都不複存在。

“闫娘子，你受傷了？”魏楚之遲鈍地向前走一步，氣勢都虛了下來。

“還不是因為郎君你才受傷的！”沁雲憤憤不平地道。

“沁雲，不得無禮，在我身邊這麼久了還是這般直言不諱！”闫凝受了傷，聲音中都透着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