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個裴什麼的,不會不來了吧。”
飄渺門中開了預測比試輸赢的盤口,幾個下了注的弟子正讨論着比試的事情。
“如果不來,這局算是赢了還是輸了。”
“當然是流局了。”
“我看啊,她一定是臨陣脫逃了。”
“可千萬别,我還說沾師姐的光賺取一點小用錢。”
本來以往這個時候,白音希一定會上去嗆他們一嘴。可如今的她恹恹地坐在演武殿的看台上,心神不甯。
裴姜熙遲遲不出現,隻有那柄從不離身的四明劍摘掉了劍穗放在場中。
場地中央,仇荏泰然自若地拿起四明劍,打量着劍鞘的做工。她認定了是李元亮把劍送了來,給自己作禮物。她四下看了一圈,沒找到李元亮,但也不是很在意。
拔出了劍,仇荏隻是簡單地揮舞了幾下,觀戰的弟子們便爆發出一陣呐喊。她得意地笑了笑:“這樣的寶劍,果然還是配我最好。”
再看向評判席,門主和幾位長老意興闌珊,甚至有兩位已經閉上眼睛打起了哈欠。
這也是自然的,本來就是一場沒什麼懸念的、極其無聊的比試,況且對手也不會來了。仇荏暗暗想道。
看向門外的天色,仇荏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她高聲說:
“門主、諸位長老,我看裴師妹今天是怯戰不會再來了,不如宣布結果吧。免得耽擱了大家的時間。”
“這……”門主左右看了看。他沉吟了片刻,正要開口時,卻被一道從殿外傳來的聲音生生打斷了。
“誰說我怯戰了?”
那是一道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傳音。大殿的每一個角落,無論遠近,聽到的聲音大小都是一緻的,而且每一個字都無比地清晰。
閉目養神的兩位長老頓然睜開了眼睛,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大門的方向。
“看來仇師姐很中意我這柄四明劍啊,就這麼急着要帶着我的劍走嗎?”
白音希的眸子也瞬間明亮起來,她知道裴姜熙的聲音。
“你怎麼沒和我們說過門裡還有這樣的小輩。”幾個長老看向門主。
門主的表情有些複雜,他壓低了聲音說:“幾位叔父,小侄也是将将知道。”
在衆人的矚目下,裴姜熙從大門處漫步走到演武堂的中央,向仇荏伸出了右手。仇荏的臉上既是驚訝,又是厭惡,那是極其扭曲的一個表情。
“既然師姐這麼喜歡四明劍,不如我們來做個賭約好了。”
“什麼賭約?”仇荏冷着臉收劍入鞘,把四明劍扔還給了裴姜熙。
“如果師姐今天赢了我,我就把四明劍讓給師姐。”
仇荏的臉上掠過一抹鄙薄的神色。“難道你真以為能赢我。”
裴姜熙看了一眼和仇荏的擁趸站在一起的賀子明,心中已然了然。
“賀師兄把你的死門告訴我了。”裴姜熙故意靠近了仇荏,悄悄地說。
不等仇荏反應過來,裴姜熙就恭敬地對着門主說:“門主、諸位長老,我與仇師姐想立一個賭約。還請諸位長輩見證。”
“哦?都說演武殿上見真章,要求立賭約的倒是頭一次。”門主大笑,“你且說來,我們聽聽看是什麼樣的賭約。”
“如果仇師姐赢了,弟子手上這柄四明劍就歸師姐所有。”
“她瘋了,這四明劍可是裴家傳家的寶貝。”人群之中一片嘩然。
“你在做什麼,這不是你最寶貝的東西嗎?”就連白音希也不解,替她緊張了起來。
門主向下壓手,示意衆人肅靜。“你須得想好了,這四明劍可不是什麼尋常的佩劍,不能一時沖動。”
“弟子已經想好了。”
門主頓了頓,十分鄭重地問:“好。那如果你赢了呢,你想要什麼?”
仇荏卻是冷哼一聲,輕蔑地說:“就憑她。”
“如果我赢了,”裴姜熙瞥了一眼仇荏,說:“就讓仇師姐就叫我一個月的‘小師姐’。”
“就這樣?”
“就這樣。”
這時坐在門主身邊,年歲最高、須發皆白的長老仰天大笑,說:“有趣,有趣。你們這樁賭約,老頭子幫你們見證了。”
“師叔……”門主下意識地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小仇,你意下如何啊。”長老轉頭看向仇荏。仇荏一直以來都是門中的天驕,長老自然是知道她的。
此時仇荏的臉已經漲得通紅,在别人看來這或許是一個有趣的賭約。但在她的眼裡,這是對她不折不扣的羞辱。為了如此輕佻的賭約押上四明劍,裴姜熙明顯就是沒有将她放到眼裡。
“弟子自然是同意的。”仇荏強忍着怒火,“隻是師妹可要小心了,步子不要邁得太大。”
“好!”長老朗聲說,“那我宣布,比試正式開始!”
~
長劍铮铮的碰撞之聲,宛如樂器奏鳴。
演武殿的中央,兩個看上去纖弱的身軀分分合合。無數次地碰撞在一起,再分開。每一次碰撞都帶起一陣強風。
無論是清亮的聲音還是撲面的風,都向世人昭示着場地中央兩個姑娘的力量。可是,如果僅僅用眼睛去感受,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風眼之中,兩個身高、身段相仿的姑娘,在長劍的寒光之中翩跹起舞。紛飛的汗水在她們的周圍閃着獨獨屬于清晨的光芒。
裴姜熙伏低身子,左手三指觸地,手指将地面摁出了淺坑,右手卻高舉向天。以右手手腕為軸,長劍水平旋轉一周,蕩出一圈橫向的、毫無死角的劍意。
仇荏張開雙臂,舒展開整個身子後仰。淩厲的劍意貼着她的鼻頭飛過。
裴姜熙接住轉足一圈的長劍,左手用勁,接一個側身空翻。隻一息之間,在空中連劈三道豎向的劍意。
锵。
锵、锵。
仇荏橫劍,長袖飄飄,劍意的碰撞将她托舉到空中。
兩人又分開了。看台上爆發出一陣掌聲。
一開始并不是這樣的。最初的演武堂之中,大殿裡滿是為仇荏加油呐喊的聲音。可是随着比試的進行,看着場地中央這兩個如同起舞一般的姑娘,大家眼中的偏見逐漸消失。
就連那件洗得發了白的衣裙,此刻看起來都是獨一無二的,最适合這個“舞台”的演出服。
慢慢的,人們開始不再區分是裴姜熙,還是仇荏。沒人再吝惜自己的掌聲。因為無論是誰,在這時的看客眼中,都散發着萬丈光芒。
“你開竅了!”辛少伯高興地說,“突然變得這麼厲害?”
“大概是因為死過一次,很多事情看開了?”連裴姜熙自己也不确定。
“少扯了。”辛少伯毫不留情地嗆聲,“要有這種好事,那我的師門就全是大師了。”
看見裴姜熙有一瞬間的愣神,仇荏加快了出劍的速度。不想裴姜熙迅速地反制,一時的冒進讓仇荏的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
仇荏後退,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左手持劍,風灌進了白色的衣裙裡,顯得飄逸極了。
“師姐,大家都叫你左手劍仙。像是月中的仙子。”裴姜熙注視着她清冷的面容,衷心地說:“我也是常常想,如果自己能像師姐那樣就好了,可我知道自己也許永遠達不到你的高度。”
“你現在說這樣的話,是想要譏諷于我嗎?”仇荏心中有股怒火。
連仇荏自己也不知道,這股怒火更多是對自己。她無法忍受這樣的局面。明明是自己不屑一顧的小角色,現在卻微微勝過自己。
怒火之中,還隐隐地有一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