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無失魂落魄地從不忘閣走了出來,這時候霧氣猶如罩子一樣蓋住了不遠處的山峰的頂端。被人流裹挾着,他無意識地朝向為林珍娜療傷的别院走去。
街道上,乞丐們一改往日裡憔悴邋遢的形象,整潔幹練、神采奕奕地搬弄着一口口紮着紅花的大箱子。每個乞丐的臂膀上都綁着紅色的帶子,有在前面吆喝帶路的,有滿頭大汗喊着号子出力的。
不論流汗或是沒流汗的,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歡喜。受了丐幫子弟的感染,過往百姓的笑容也不自主地浮了上來。
所有人都自發地為這些城市的主人翁讓出一條道路來,象無在人群中,恰似河道中無根的浮萍,随着多變的水流不斷地搖擺。象無就這樣偏偏倒倒地走了一段路。
等到進了别院,那股喜慶的氣息才因為磚牆的阻隔淡了一些。象無走到了和上次相同的位置靜靜坐下,遠遠地看着林珍娜所在的房間。
磅礴的真氣猶若江河,洶湧奔騰又延綿不絕。始終維持在别院中央這一小方空間之中,一絲一毫也不往外洩露。象無記起了第一次與韓藝祉見面的情境,自己全力釋放的劍意被她一揮手就原封不動送回了體内。
象無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直起了腰,不甘地向着屋子喚了幾聲。
這次回應他的,隻有無聲的風。
不知道坐了多久,山巅的霧罩降了下來,遠一些的山巒完全隐去了身形。城中飄起了綿軟的雨。
又過了一會,象無從地面站了起來,臉上的不知道是淚還是雨。
“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了。”他喃喃地說。
風仍是靜靜地回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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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媽媽。”兩個丫鬟畢恭畢敬的給迎面走來的嬷嬷行禮。
嬷嬷點了點頭,說:“小姐睡下了?”
“小姐說要早些歇息。”丫鬟恭順地回答道。
嬷嬷滿意地看向熄了燈的房間,滿意地說:“老婆子的話小姐終歸還是聽進去了。”
說罷,嬷嬷也轉身,領着丫鬟出了院子。
宋真睜大了圓圓的眸子,面向牆面側卧着。
本來隐隐地聽到了嬷嬷的聲音,宋真已經清好了嗓子準備應話了,左手也微微撐着身子。等了一會兒,門外也遲遲不見響動,于是又放松下來,妥帖地卧在了床榻上。
“宋姑娘。”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宋真從床上坐了起來,既激動又欣喜。她咳嗽了一聲,清理似有阻塞的嗓子,轉過身,望着黑暗說道:“少俠,你來了。我當是做了夢呢。”
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恰好照到了象無鞋子的前端,那上面沾了一些稀泥與草屑。
“宋伯伯和伯母的身體都還硬朗。”象無始終站在陰影裡,僅有的月光把她們分隔在房間的兩端,兩人就這樣隔着清白的月色回着話。
黑暗中,象無看見姑娘擡手到臉邊,無聲地揩拭着。
“謝謝你,恩公。”宋真鎮靜了下來,懇摯地說:“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宋真如今隻是籠中鳥,無以為報。我想不管怎麼說,至少要記住恩公的名字。”
“我的名字,”象無略微遲疑,繼而誠懇地說:“我會給你帶來災難。”
宋真眼裡閃過難掩的失落,默默低下了頭。
“老人家想見你。”
宋真說不清是看向月光還是看向象無,沉默了一會,她說:“恩人,你走吧。不要再來了,這個房子的主人不是我們該招惹的。”
“我可以帶你出去。”象無下決心般地說。
“謝謝你。”宋真身形像是定格住了,一動不動。
象無向前邁了一步。
“宋真很感激恩人體惜我。”或許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宋真出聲打斷了象無本就搖擺不定的步伐,阻止他走到月光中。
“我注定要留下,哪也去不了。我才是那個會給别人帶來災難的人。”
“哈哈哈。”窗外應時傳來了男人狂悖的笑聲:“她說的沒錯,她哪也去不了。”
大約有七名丐幫的弟子同時打破了門窗而入,手中的匕首閃爍着寒光。手臂上血紅的綁帶比白日裡還要顯目。
“你,也哪都去不了。”馬有元跨過門坎,惡狠狠地咬牙說道。
宋真驚恐地看向門口,立刻遞給了象無一個眼神。
象無往後依靠,牆身即刻破除一處洞口來。
“給我追!”馬有元破口大罵:“王八蛋,歡迎來到乞丐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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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有元顧盼左右,目光最後才落在了蜷縮着坐在床上的宋真身上。
“我很喜歡你這種眼神。”馬有元沉着臉,說:“這種強烈又無可奈何的眼神。”
響亮的耳光震得空氣發顫,宋真的臉也被推向了月光灑照的地方。
“你很聰明。”馬有元甩着手掌說:“如果你今天走了,我是不會放過那兩個老東西的。”
“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我的父母的。”慘白的清輝下,宋真通紅雙眼被凸顯得格外鮮豔。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嗎?”馬有元高傲地說:“我可以随時捏死你們。”
馬有元捏住宋真的下巴,把她嘴角的血抹到下唇上,說:“我給足你面子了,可是你居然和男人的私會,還讓他去找那兩個老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