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身形與自己相仿,隻是更為清瘦,白玉似的臉上挂着彎彎一葉柳眉,眉下一雙眸子帶着愁苦與愧疚。
“雲落。”
這道聲音輕飄飄的,似無力氣,但卻砸進了白雲起心裡,猛的一痛,在現代久久缺失的一塊似乎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被補齊了。
她笑了笑:“該叫我雲起了,姐姐。”
這話說得矛盾,既讓人家喚雲起,自己卻又叫姐姐,端得讓人疑惑。
真正的白雲起走進妹妹閨房,明明才數月不見,她看着妹妹卻像是半輩子沒見過似的,停在一尺見方的地方不敢再走,看向妹妹的眼泛起淚光,“是我拖累了你。”
她是姐姐,合該照顧妹妹的。
白雲起搖了搖頭,主動上前抹消了兩人間的距離,拉起姐姐的手貼在臉上,笑彎了眼:“叫姐姐。”
滾圓如珍珠的淚終于滾了下來,白雲起不住搖頭,心緒激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得哽咽。
這是她們幼時常玩的遊戲,幼時她不懂妹妹為什麼不喜歡說話,總是一句一句地教着對方叫姐姐,教了上千遍,妹妹終于開口說話了,卻也是那句“叫姐姐”。
伸手将落淚的姐姐拉到懷中輕輕撫背,她說道:“從明日起,我不會再喚你姐姐。”
“該輪到我當姐姐了,雲落。”
……
天上剛一擦亮,喜慶的喇叭聲便響起了,從将軍府出發的一隊紅衣人身形粗壯,眉目堅毅,他們擡着一眼望不到頭的紅櫃子穩穩地朝京中另一處走去,一頂耗材巨大、做工極為驚喜的喜轎被他們護在隊中。
此時白雲起已經裝扮好了,身着一身金線密繡的紅嫁衣站在白府正廳,接受父母的教誨。
“……往後受了什麼委屈,隻管回家來,大不了……”
“大不了辭官回老家去。”白雲起穩穩的接住了母親的話,朱唇一勾,自信道:“女兒不會受委屈的。”
她白雲起能在孤兒院長大可不是任人欺負的性格。
此時他們已經隐隐聽見了喇叭聲,這意味着白雲起該蓋上紅蓋頭了。
她微微低頭,任由父親給自己蓋上織就鴛鴦花樣的紅蓋頭,在紅色遮住眼簾的那一刻,低聲說道:“父親,明日就将雲落給接回來吧,她又瘦了,想是在寶華寺修養得不好。”
瘦得真像傳聞中的體弱多病。
“好。”
白父低聲答應了下來,蹲下身子将女兒穩穩背起,一步一步出了白府。
背新娘出家門這事本該兄弟做的,但他隻有兩個女兒。
白府門口已經被黃衣帶刀的禦前侍衛給清理幹淨,隻留接新娘的轎隊站在正中。
白父将女兒送到花轎上,遲遲也穿着喜慶的衣服跟在轎子旁,在聽到轎裡傳來的敲木闆聲時提聲正色道:“起轎——”
這條接新娘的迎親轎隊又調轉了方向,吹吹打打地往回走。一路上,有少年在隊中撒着銅錢,引來圍觀百姓的叫好聲。
許多人撿起喜錢後都說出一句祝福的話,有不懂事的稚童撿了錢撲回母親懷裡,小聲嘀咕着徐大将軍什麼時候再成親一次。年輕的母親連忙捂嘴,小聲教導兒子:“徐将軍是大英雄,沒有徐将軍就沒有現在的日子了,可不能這樣說。”
“徐将軍是大英雄?”
……
白雲起坐在轎子裡,一身沉重的金銀首飾,累得她脖子都歪了,忍不住把頭抵在轎身借力休息。她本以為坐這八人擡的轎子會搖搖晃晃,早上特地少吃怕被颠吐了。不想坐上來才發現穩得就像坐小汽車一樣,幾乎感受不到颠簸,甚至比汽車更為通暢,沒有時不時的刹車。
不知在花轎裡坐了多久,她感覺到轎子停下了。窗外傳來遲遲小聲的提示:“小姐,到将軍府了。”
轎門被輕輕掀開,白雲起從蓋頭下看到了燦爛的陽光。
從下轎到喜堂,一切都很順利,沒有磕磕絆絆。
她站在喜堂中間,獨自一人接受賓客目光的洗禮。耳旁突然穿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聖上駕到——”
是李公公!皇上也來了?
白雲起不知如何反應,聽到一片膝蓋及地的清脆身也想跟着跪,卻被一道莊嚴的聲音給止住了。
“不必多禮。”
喜堂裡跪了一地的人,唯獨一身嫁衣的新娘子穩穩站在中央。
上座本該徐昭徐将軍的父母端坐,但徐家滿門忠烈,隻有黑白的牌位端坐正中央,甚至高了皇帝一頭。
皇帝努力作慈祥狀,他道:“正值戰事徐昭不能趕回,朕将當他半個親子養大,這婚事便由朕來看着,你不必憂心。”
皇帝聽起來很好說話的模樣,大内總管李公公做傧相,高聲喊一拜天地,白雲起就一人拜了堂,一人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