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新人落轎!”
楚聿翻身下馬,按照禮俗走到轎子前。
折露卻先比他伸手,扶謝姰出來,謝姰扶着折露與觀朝的手,踏過轎杆,隔着紅色的龍鳳呈祥蓋頭看了眼楚聿。
按照習俗,新人一路不能落地,謝姰方走出來,便有人從一旁拿來錦緞繡成的墊子放在她前面。
墊子是紅色的,其上也一樣是龍鳳呈祥的圖案,民間習俗是要踩在裝滿谷穗殼的麻袋上,以寓五谷豐登,吉祥之兆,謝家不缺這些,在墊子中塞的盡是金礫。
謝姰邁步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觀朝便将一塊墊子擺放在她腳下。
從下轎到進将軍府,謝姰隻看了楚聿一眼,還是隔着蓋頭。
她成她的婚,有沒有楚聿都一樣。
左右,這場婚事實質隻是一樁生意。
一樁,謝家不願意做,卻不得不做的生意。
到了将軍府門口,乳娘喜色更甚,叫人将馬鞍擺好,喊道:
“玉馬鞍前春水皺,麒麟閣下瑞雲開,今朝系得同心結,月老紅線姻緣長!”
“請新人坐鞍,此後平安!”
折露接過喜娘遞來的紅綢,遞給謝姰,楚聿拉住另一端,與她一同邁步跨過馬鞍。
乳娘往前走,站在炭盆邊:
“紅蓮綻此時,烈火焚舊事,新人同攜手,共踏萬重春!”
折露提起謝姰的後擺,謝姰擡步,與楚聿一起,跨過火盆。
兩人順着錦緞鋪的路,共持着一根紅綢,過了府中回廊,喜娘在旁大聲喝彩:
“新人過回廊,福氣綿又長!”
謝姰半眯眼睛,将一隻手搭在折露手臂上,借她撐着自己。
她有些困了,但婚禮的流程還沒走完。
迎親的吉時是下午,這會進府天色逐漸暗下來,蓋頭昏紅,天色微暗,紅色更深,加之路又長,她越覺困倦。
過了回廊,又過拱橋,兩人攜紅綢進新房,喜娘将兩人手中的紅綢收了系在床頭,寓意合衾不離。
兩人分散兩邊屏風後整理儀容。
折露遞過來一柄扇子,謝姰微蹲下身,觀朝将她頭上的蓋頭取下遞給喜娘。
喜娘将蓋頭鋪展,放在門口屏風上,寓意展門見喜。
謝姰以扇遮面,輕聲:“真麻煩,還要做什麼?”
折露為她整理因為蓋頭有些亂的發簪:“一會還要撒帳,共飲合卺酒,喝完合卺酒後,鄉君就可卻扇,見那個将軍了。”
折露哼聲:“今日可是鄉君新婚,那個将軍眼下青黑,醜的和癞蛤蟆一樣,真是讓人讨厭。”
喜娘正在忙活,聲音嘈雜,沒人聽見折露的抱怨,謝姰扯了扯她的衣袖:“這裡可不是謝府,要謹言慎行。”
“等明日,我們看看将軍府中有沒有空暇的院落,讓工匠修整一番,這新房由他一人去,我們躲個清淨。”
“鄉君。”折露眼中露出幾分淚色,觀朝也垂目:“鄉君這樣好,他着實不配。”
謝姰輕笑:“他當然不配,不過,他心中有人,我們隻是走個過場,你們不必擔心我。”
三人說了幾句話,喜娘便到屏風後請謝姰過去,謝姰盯着扇子背面圖案,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勾起不必要的麻煩。
楚聿整理好了吉服,這件吉服是用水光錦所制,寬衣博帶,行步之間,水光潋滟。
吉服的腰帶做得很貼身,勒住他一截勁腰,又将他極好的比例隔出,顯得他長身玉立,豐神毓秀。
楚聿自從屏風出來,便一直将目光投在對面人的身上。
她的扇子拿的離面容極近,他看不太清楚,身上的喜服與他同是龍鳳呈祥的繡樣,層層疊疊,曳地袅袅,如一片正盛的杜鵑花海。
楚聿看她手中綴滿珍珠的織金百花扇面,呼吸不由得放緩。
一站到她身側,楚聿移開目光,緊攥袖口。
怕見了失望,又怕不見會錯過。
乳娘滿臉紅雲,站在一側,将手中的喜果盡數灑在紅色的鸾被上,她喜不自勝:“撒帳東,簾卷巫山十二峰。”
她又抛出一把喜果:“撒帳西,金階登上同心人!”
“鴛鴦錦被疊雙影,金鞍玉火共百年!”
“請新人坐帳!”
謝姰坐在了床榻邊。
她先坐下,楚聿比她高,一垂眸就看見她藏在扇子的面容。
謝姰眉心點着紅,杏子般的眼眸為扇似的眼睫所遮蓋,挺翹山梁下,是紅潤如花上露水的唇。
楚聿忍不住喉結滾動。
他沉寂許久的心,徹底開始跳動,隻是這一跳便從胸膛徹底跳出去,飛到九霄之上,再不下來。
他隻好将眼前姝色裝入心中,叫她做他的心。
擂鼓響動,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想要垂淚。
衆裡尋她千百度,原來,竟在咫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