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姰将書卷放下:“小将軍,怎麼不進來?”
聽到謝姰喊他,楚聿才提起前擺,邁步走進去。
謝姰斜躺在美人塌上,隻穿着一件素白襦裙,搭着輕薄的外衫,她頭發未束,流淌在榻上,些許發尾垂落,似飛瀑白練。
折露沒給楚聿眼神,輕輕搖着扇子,觀朝開了門便回來,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低頭擦劍。
楚聿站在榻前五步的位置。
謝姰掃了眼他,楚聿近日穿了件玄色的寬袖袍子,精神比起昨日來說要好很多,寬衣博帶遮了他窄腰,又消去他寬厚胸膛,身形輪廓模糊,隻有眉眼豔色依舊。
她将身側的衣裙扯進來,手中書卷指了指自己膝邊的軟榻。
“将軍,坐這來。”
楚聿如同置身于幻夢中,腳下狐絨似乎成了白雲,每踩一腳,都要叫他懸着心,擔心随時要掉下去。
他輕柔落座,側身看她:“阿姰。”
謝姰輕笑:“你忘了,我不喜歡你叫我這個,叫我樂安就好。”
楚聿眨眼,目色柔和:“你都叫我楚聿,我當叫你阿姰才是。”
他心跳未平,隻覺身在幻夢中,連與謝姰未來的幸福生活都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
謝姰勾唇,一腳将他踹下軟榻。
她支着手臂坐起來,垂目一臉懵坐在腳踏上的楚聿,她靠過去,指尖擡起他的下巴:“楚聿,我不喜歡,你要做我不喜歡的事情嗎?”
她靠得很近,近得楚聿可以感受到,她每一次呼吸鼻翼扇動而出的風。
那風也帶着她的氣息,楚聿被迫仰頭看着她,極近的望着她冷淡的雙眸。
他喉結一動,抓住她的指尖:“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謝姰嘴角依舊帶着笑意,她抽出指尖,遞給折露,折露面不改色從懷中抽出帕子,為她細細擦拭。
楚聿看見折露的動作,神色一滞,他又看向謝姰,她早已閉上眼睛又懶懶躺會榻上:“夜深了,将軍請回吧。”
“阿…”他有些不敢喊出這個字。
他觸碰的地方,都要擦拭,那若是他喊出這個名字,又該如何呢?
楚聿覺得口中發苦,從腳踏上起來,看着她,他想解釋,可是卻覺得自己不該解釋。
謝姰都可以叫他的名字,為何他不可以呢?
可一方面,他又暗罵自己愚蠢,本有機會坐在她身側與她說話,他卻這樣白白錯過。
“将軍。”觀朝已經起來,持劍的手擋住楚聿的目光:“請回,鄉君要休息了。”
楚聿盯着她,腳下未挪動。
“我,我為何不能叫你的名字呢?”他問。
這是楚聿第一次為人低頭。
素來隻有他槍壓敵人頭的份,哪來他低頭的事情。
嚣張慣了,此刻問出來,他便覺得臉紅辣辣的,又燙又紅,好似憑空被人潑了一盆辣椒水。
他想不明白謝姰這樣做的原因,分明方才還對他如此親昵。
怎麼就因為他喊了她的名字冷淡下來,甚至連慊棄也表現得如此明顯。
楚聿在哪裡不是被捧着的人,一時受到這樣的冷遇,心中早就生了幾分氣,隻是面前是自己喜歡的人,他才忍下,卻還是覺得分外的尴尬和無措。
謝姰閉着眼睛,感受到楚聿未曾離開,她睜開眼睛,懶洋洋從榻上起身,由折露托着手,緩步掀開床榻的帷幔,徑自入幕睡覺去了。
楚聿呆呆站在原處,看着那晃動的床幔,若是平日,他大抵已經翻臉,要麼砍了面前的人,要麼毀了這個破地方。
可他不敢在此造次。
“鄉君休息了,将軍請回,若是不走,那就自便吧。”折露整理好床幔,連眼神也沒分給楚聿,而是去将博山爐的竹葉香換成安神香。
觀朝收起劍,轉過身坐在了床幔外面的凳子上。
楚聿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收緊,他擡眸,如同受傷的狼王般凝視床幔深處,可床幔重重疊疊遮蓋了身影,他看不到。
他說不出現在是什麼滋味,隻覺得又窘迫,又氣憤。
楚聿轉身離開,留下一地的狼藉。
折露換好香,走到他站的地方,慊棄:“用這麼大的力氣,新換的絨毯都要被他踩扁了,明日還要再換,真讨人厭。”
帷帳裡傳來人聲:“都去休息吧。”
觀朝折露兩人點頭:“是,鄉君。”
院外,楚聿擡頭。
一輪圓月挂梧桐,他捏緊手心,眼中露出幾分不甘。
忽地,他勾起唇角,回頭看院子。
謝姰這樣冷淡對他,他雖一時無措,可卻并未灰心喪意。
相反,他心中燃起烈火,渴望征服謝姰眼中的冷意,想要她也和他一樣,無法克制心中的情意。
人,總是最賤的,越是冷淡得不到的人,就越想見她染上胭脂色,躲不開紅塵情愛的模樣,當然那模樣,楚聿隻想她為他一人所有。
他,認定了謝姰。
兵者詭道,楚聿可從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君子,他認定的,無論用什麼手段,也要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