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二樓分隔五六雅間,均以屏風隔開,屏風是慣常的花鳥屏風,過道各處擺着雲片松,柱子上挂畫,或工筆或寫意,均不是名家,不知是出自誰的手筆,畫工不提,意境甚是尋常,像路邊随意買的。
品茶、賞畫、論樂、觀景本是一體,風雅之人尤其追求茶室環境,此茶樓布置略顯簡陋倉促,吸引不了很多人。
許是想着賺點上巳的快錢。
謝姰接過折露遞來的手帕,将手擦了擦。
茶師很快端着茶具上來,先以沸水燙茶碗,再以茶匙取茶葉放入茶碗中,沸湯洗茶後,再分杯中細品。
茶師看起來是個剛入門的新手,夾茶葉的時候竟然漏出一葉,謝姰蹙眉,看了他一眼。
茶師趕緊低頭,紅着耳朵将茶碗裡的洗茶的水倒出來,他手下沒輕重,端茶碗手一時不穩,竟然将大半茶水倒在一旁的春娘身上,茶水滾燙,春娘叫了一聲,側倒在一邊。
“可還好?”謝姰趕忙過去看春娘,好在她躲得及時,沒有被燙到,隻是衣裳淋濕大半。
“客人對不住,我是新來的,技藝不精,還請客人恕罪。”茶師趕忙趴下以表歉意。
春娘拿手帕擦着衣服,蹙眉:“我的衣服……”
樓上的動靜驚到了樓下的掌櫃,掌櫃上樓看見滿地狼藉,一腳踹在茶師屁股上:“你怎麼回事?!”趕緊拱手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這一時找不到茶師,才讓他來,早知道他蠢笨,就不該讓他來為二位布茶,都是我的錯。”
事已鑄成,再糾結也沒用,謝姰皺着眉頭:“掌櫃的該換一個茶師。”
“是是,一定換。”
“茶水雖然未燙到我朋友,可她衣服濕了,不好回去,這附近可有成衣鋪子?”
“隔壁就有,這樣吧。”掌櫃一臉肉痛:“姑娘換衣裳的錢,都由我來出,就當是賠罪了。”
“好。”謝姰起身,将外衫脫下罩在春娘身上,春衫薄,茶水一浸,黏在一起難免露了些肌膚。
春娘道謝,在折露的攙扶下起身,三人一同走出去,掌櫃踹了一腳茶師,急忙跟上去。
好在隔壁就是成衣鋪子,謝姰挑了件成色好的緞衣,遞給春娘,春娘接過,鋪中老闆引着春娘進去:“客官,這邊可以換衣裳。”
“可要我陪你?”謝姰問。
“不用了,隻是換一件衣服,不麻煩的。”
換衣服的地方就在成衣裡面一點,鋪中老闆也是女子,謝姰點頭,往裡走了一些:“那我在這裡等你。”
“嗯,”
春娘繞過成衣,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老闆熱情的搬了凳子給謝姰坐,又招呼她看成衣:“姑娘,這可都是江左的好東西,你瞧瞧這料子,就算是比謝家的水光錦,也差不了多少的。”
折露捂嘴笑:“老闆,你說的真假,你這鋪子最好的隻有緞子,怎麼能比謝家水光錦。”
“料子差些,但這成衣可差不了多少,我開鋪子多少年了,能騙你?”
謝姰掃視店中,店中成衣與料子都不少,那些料子有新有舊,都碼放的很整齊,沒有空的格子,也沒有扯出的布頭。
“老闆在這裡開店多久了?”
“姑娘看上哪件了?”老闆并不直接回答,謝姰起身,在那些料子間巡視:“這幾樣都是三年前的老料子了,京城人多趕時興,這些都賣不出去的。”
“這幾個料子倒是時興,隻是怎麼隻有這幾種顔色,這種提花緞子當下最時興就是淡雅色,怎麼隻有一匹?”謝姰看着架上一匹淡青色的提花緞子,緞上的圖案是常見的纏枝牡丹。
老闆愣了一下,邁着步子走到謝姰身邊:“行家啊,不瞞姑娘說,我這才來不久,許多東西都沒安置好,這不是趕着上巳,想賺點錢托托大,沒成想遇到姑娘這個行家。”
“不是什麼行家。”謝姰看向裡面:“春娘怎麼還沒好?折露去看看。”
“是。”折露往裡面走,就見門打開,春娘從裡走了出來,隻是臉色有些蒼白。
“怎麼了?”謝姰問,想要牽住她手卻被她躲開。
春娘眼神躲閃,手中似乎捏着什麼東西,但還未等謝姰細看,她就将東西藏進了袖袋中。
“我,我方才,換衣服的時候,看見了老鼠。”
“老鼠?”
老闆趕緊湊過來:“哎喲,姑娘那你沒事吧?”
“我還好。”她扯出一個笑容,拉着謝姰往外走:“我們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好。”謝姰看着她,牽住折露一起出去。
折露本是要去拿春娘的衣裳,她一牽住,便沒動作,跟在她身後離開。
三人在街上雇了一輛馬車,謝姰送她到皇宮門口,扯住她衣袖,止住她要走的腳步。
方才一路,春娘都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喊了她好幾次,她都像是沒聽見,謝姰一扯,她猛地停住,眼中竟然露出幾分驚慌。
“春娘,方才在成衣鋪子發生了什麼?”
春娘躲開謝姰看她的眼睛:“沒什麼。”
“我隻是看到隻老鼠,有些害怕,我從小就怕老鼠的。”
她不想說,謝姰自然不會逼問,她松開手:“若有事是我幫得上忙的,便讓人來和我說。”
春娘點頭,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隻能含聲回應:“嗯。”
謝姰登車離開,春娘站在原地看馬車遠去,擡手擦掉了眼淚,捏緊了袖子。
謝姰靠在馬車壁上,掀起簾子看外面:“折露,你晚些時候讓人去那間成衣鋪子取春娘落下的衣裳。”
“鄉君懷疑那間鋪子?”
“春娘不想說的事情,我不好問,謝家在京中無人脈關系,我隻信得過你與觀朝,你在暗中緊盯那鋪子,有什麼事情便來報我。”
“那鄉君呢?”
“我在府中無事,等觀朝的寒症好了,她再去替你。”
“是。”
馬車一路停在将軍府門口,謝姰下馬車,還未進去,就見一個小厮跑到她身側,雙手捧着一封厚厚書信遞到她面前。
“唐突鄉君,這是我家主人給鄉君的。”
“你家主人?”謝姰看那信,折露想去接,那小厮卻躲開:“主人說,要鄉君親手拆開信。”
“鄉君。”折露皺眉,想攔住謝姰動作。
謝姰擡手,止住她,拿過信撕開封口,五頁桃花箋,疊得很是整齊,她看最後一張的落款,失笑:“又是桃花箋,又是五頁紙,你家主人想同我說的話還真多,你回去吧,就說信我收下了,但下次莫要在門口蹲我了。”
“若有什麼想說的,便……”她勾唇:“将信給定遠将軍,讓他帶給我好了,左右,上下朝時,總會遇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