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後的日子就沒什麼特别的了,最初陸書琴并不能很好地控制魔氣。
徐素能看到她身上黑氣與白光交錯出現,似乎在争奪身體的主動權,因而狀态極差,時常暴走。
陸書琴害怕自己在發狂時,毀了王明遠的屍骨,也不想用這副樣子去見王明遠。
她摸黑回了江城,設下陣法保存他的屍骨,魔氣太重的時候,哪怕是自己也無法靠近他。
陸書琴本就聰明過人,是以這段混亂的時期并沒有持續很多年。
她很快就學會了如何更精準的釋放魔氣,也學會了怎麼維持人的外表。
但與此同時,徐素眼中的她,氣息也變成黑色居多了,她又往真正的魔走了一步。
成魔了也會感到餓,餓狠了就會失控。
陸書琴不想變成個瘋子,所以她會在失控前進食。
最開始饑餓時,陸書琴還尚留有一絲人性,隻吃她痛恨的劫匪。
可後來無意間吃了劫匪綁來的一名富商後,她體内魔氣猛地增加了許多,實力大升。
意識到富商的氣運帶給她的魔氣更多,從這之後,她便會找機會吃富商。
初期,她隻是魔氣瀕臨枯竭的時候去吃,後來吃得多了,内心也沒什麼波動了,變成了隻吃富商。
畢竟暴漲的魔氣更為誘人,她想要變強。
強到不再任人宰割,強到能殺死所有劫匪,這樣的強才能讓她安心。
徐素親眼看見,從她全力追逐魔氣提升的這一天起,陸書琴渾身冒着黑氣,再無半點白。
她成了徹頭徹尾的魔,行事全憑本能,外表更趨近于徐素初次見她的模樣。
常年浸泡在仇恨和殺戮之中,陸書琴雖還清晰記得做人時的記憶,但已沒有什麼情感波動了。
唯一還保留的做人時的習慣,是她每月初五的夜裡,都會回一趟江城,去看一眼王明遠。
準确來說,也不是看,隻是離他近一點,因為她深重的魔氣已經不允許她進陣了。
她枯坐在欺識陣外,什麼也沒想,什麼也不做,坐到天快亮就走了,渾渾噩噩地又去做魔了。
再後來,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各個除魔門派突然冒出了頭,其中名氣最大的就是尋機觀。
陸書琴聽說有好些個魔物栽了,久違的恐慌浮上心頭。
那夜王明遠飛濺的血似乎又近在眼前了。
對實力的渴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不再去找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富商,隻吃各個城中的首富。
她倉促地進食着,不顧自己身體是否能猛地消化掉這麼多魔氣。
嘴機械地咀嚼着,心裡卻焦躁不安。
怎麼辦?能吃的首富都吃了,魔氣卻總是還差一點,就差那一點她就不用怕任何人了。
還有哪個城的首富沒吃?應該沒有漏的……
猝然,她想起一些塵封的記憶,嘴停了半晌,随後像扯碎什麼一般,大口地撕咬起來。
沒過幾天,在不是初五,也并非夜裡的時辰,陸書琴回了江城。
時隔多年,她這次沒有下馬車,而是派人去叩響了徐府的門。
姐姐,你就當陸書琴被魔吃了吧,反正也沒什麼兩樣。
在徐素幾乎要看到,幾日前趴在茶樓上偷看的自己時,記憶戛然而止。
現實的時間線仿佛一根繩索,牢牢地拴住她,将她帶回了現實,離開了陸書琴漫長而沉重的記憶。
小男孩先行回來了,正和燕尋機說着什麼。
不遠處的陸書琴和王明遠,隻剩下個将散未散的虛影了,看上去煉化已到了最後一步了。
知道了他們的故事再看現在的結局,徐素的喉嚨像塞了一團棉花,心口有些堵,不太想說話。
小男孩最先察覺徐素情緒不佳,主動開口:“徐素姑娘,你還好嗎?”
徐素張了張嘴,卻沒出聲,又愣了會,答非所問。
“他們被煉化後會去哪裡?”
這回輪到小男孩沉默了,他在記憶裡看到,魔女和徐素姑娘的母親關系匪淺,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旁的燕尋機接過話茬:“力量被吸收,靈魂會消散,餘下的化作養料回歸于天地之間。”
徐素擡眼看他:“兩人都是嗎?王明遠不是沒有作惡嗎?”
“王明遠在人間逗留這麼久,世間早已沒了他的去處,況且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或許是他最好的結局,”燕尋機摸了摸胡子,出言安慰,“小姑娘,你也不必因此傷懷。況且,大多數魔都是壞事做盡,還不知悔改的,這樣慘的魔,你大概隻會碰到這一回”
徐素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她也很難說清楚自己的心情,陸書琴是她在這個小世界遇到的第一個魔物。
最初,徐素以為是盧钰蓉的好友遇害了,魔物假扮成她的樣子。
那時候她覺得陸書琴隻是來給她送經驗的,還能順便給娘親出口氣,殺了她就好了。
後來,知道是陸書琴本人成魔了。
她雖然意外,但也沒多想什麼,畢竟人活在世上,總有極力想得到的東西。
想得太狠了,入魔也是有可能的。
可最後,她知道了故事的來龍去脈。
陸書琴成魔前,她隻是想和王明遠活下去而已。
他們分明什麼都沒做,卻連這樣簡單的願望都要成魔才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