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渟看着身前的浮漫在半空中的光暈,看着它緩緩沉下,像一圈圈自煙鬥吐出的煙霧,越沉越慢,越沉越淡,而後散開,消逝而去。
視線裡出現輛亮眼的紅色瑪莎拉蒂正向她疾馳而來,漂移停在她的面前,車窗降落露出女人輪廓分明的臉,墨鏡紅唇,酷飒張揚。
“上車。”來人擡手拉下墨鏡,露出那雙銳利但熟悉的眉眼,她唇角微揚,示意孟渟坐在副駕,“開學第一天,帶你吃點好吃的。”
周烨向來挑食。學生時代她就吃不慣這重海中學的食堂,過去這麼多年了,如今回了重中當老師,她也還是沒變。
車轉了個彎,直行駛出學校。身邊人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打在方向盤上,雖嘴裡哼着歌,但通身還是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
“今天上課還适應嗎?”周烨開口打破沉默,“我看過你以往的成績,我相信你的學習能力。雖然各省的考核内容各有側重,但知識點間還是互通的。”
孟渟看着窗外的景色。重海的冬季靜谧,很少會見到下雪。車窗外樹影飛速而過,樹上的葉子也已經掉了光。
“嗯。”她将頭轉了回來,微笑點了點頭,配合性回應了周烨剛才說的話。
但其實早上沒上什麼課。因為開學典禮,早上的課被砍了半節,又因為她去得晚,所以才上了節章才臨的語文課。而後面雖上了兩節數學課,但卻隻是在講解他們的周考卷子。
而其實她已經将重海市各中學通用的所有教科書和教輔資料都摸了一遍。但孟渟心下權衡,還是覺得不說為好,于是便在回答了個嗯字後恰到好處停住了話梢。
周烨目不斜視看着前路。她手握着方向盤,隔着墨鏡,她看了眼後視鏡裡的孟渟,以為她是在擔心自己在這實驗班的學習生活。
“我知道,想要全須全尾留在這實驗班,并不是件輕松的事。”她安慰道,“我教了這麼多年實驗班的化學,見過裡面什麼天才怪才都有,普通孩子進去都得脫了層皮出來。”
“你媽媽放心将你放在我身邊,我肯定是要将你帶好。姓周的那小子成績還是很穩的,段裡頭把交椅能坐到現在,也還是有點本事的。你們沒事可以多交流交流學習問題。”
車停在了紅綠燈口。孟渟安靜看着斑馬線前低頭匆忙在走的行人。
“隻是他性子不太愛和人親近,也不會主動找人說話,所以還是需要淺淺你主動些。”
周烨單手握着方向盤,騰出的另一隻手往後摸索,然後從後座裡拿出兩盒包裝精緻的禮袋遞給了她。
“這裡面是曲奇。”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她擔憂看了眼她,欲言又止,“你媽媽的意思是,給你的新同學們留個好印象。”
孟渟低頭看着禮袋裡若隐若現的罐裝手工曲奇盒,長長的睫毛遮掩去她眼底浮漫而上的厭倦和失落。
“好。”
但她再擡起頭來時,眼底已經恢複回往日的溫和,嘴角還是那道恰到好處的微笑。
“好,謝謝周阿姨。”
她很小就知道,相對于她内心真實的想法,他們更喜歡聽到他們想聽到的回答。就像,她也不是會主動找别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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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雨下了一整夜,連着今天早上也還在飄着細雨,難得有天公不作美的時候,重中的跑操終于在衆望所歸裡取消了。
沒有跑操的課間比平常的課間還要喧鬧。教室裡魚貫而出的人滿幢樓地跑,嬉笑打鬧,高聲笑語鼎沸,像裹在金鐘裡隻覺得轟轟吵。
行政樓教務處辦公室裡,周烨頭枕轉椅,面無表情翻閱着眼前的文件,手指敲着桌面發出清脆的響動。
“你小子昨天遲到翻牆進來的?”
周淨植在周烨面前罰站有好會兒了,大課間被叫到這行政樓裡他站到現在沒有動過。周烨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他們就僵持到現在。
“想問我怎麼知道的?很不巧。你昨天遲到翻的那道牆,監控呢周末剛叫師傅修好了。”周烨掀起眼皮瞥了眼他,“你輸在了信息差,小朋友。”
“……”
“說吧,”周烨直言正色,“到底怎麼回事。就罰你站這麼會兒,已經很賞你面子了。平時也不見你會是個愛惹是生非的人,跟誰學壞了現在居然給我搞違紀翻牆這套。”
“你知不知道那保安處的人今天都快要告到政教處那群老頭的頭上了,得虧剛才我在場幫你攔了下來,不然就屬你這等惡劣的行為……”
“周老師。這邊有同學反饋,他們的學籍信息系統進不去。”
這時有人打斷了周烨的訓話。周烨循聲看去。是對面辦公室裡的老師,後面還跟着兩三個學生,面露難色正對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她應了聲好,随後回過頭又指着周淨植惡狠狠警告道:“給我站在這裡别動好好反省,等我回來再找你好好算這筆賬。”
周烨起身要走。周淨植看了眼旁邊的窗。外面還在下雨。
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
他心想。
“章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