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理斯從她進來起就一直繃緊的身體放松了一瞬。

妮維菈驚悚地捂着自己的嘴，哀歎：怎麼辦心裡話說出來了，可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頓了一下，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還有，剛剛那些話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這麼說。”

她蹙起的眉眼表明她是真的感到困擾，艾理斯冷笑，對高級魔法教授不敬，她确實該擔憂一下自己。

“你說你剛剛在始約之森摘蘑菇？”

“對。”

艾理斯質疑，“你沒有覺醒魔法，是怎麼進入始約之森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覺醒魔法的？”

妮維菈不滿。“就算沒有，難道不許我有很厲害的魔法師朋友嗎？”

艾理斯不置可否。

“它來了。”

一條暗綠的長蛇向她們撲來，艾理斯皺着眉，以手指代魔杖，結出七芒星的魔法陣。

蛇影被困在魔法陣中，臃腫巨大的蛇軀被擠壓消融，凄厲的叫聲被魔法陣阻隔，妮維菈有些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她還太年輕，甚至尚未進入魔法的大門，以至于不明白能做到徒手結出七芒星魔法陣意味着什麼。

妮維菈：“你既然能困住他，怎麼不出去？”

“這裡是他的天賦領域，魔法被阻隔了，我沒辦法感召到更多的魔法之力。”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艾理斯看着在酸液中被腐蝕殆盡的蛇影，“這隻是他的一道幻影。他可以連接外界，源源不斷的補充能量，我們卻不行。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你會被困死在這裡。”

妮維菈頭頂冒出問号，“抱歉，但是不應該是我們被困死在這裡嗎？”

艾理斯冷哼一聲，“就憑他，想困死我？再等個幾百年吧。倒是你，在這裡幾天吃不到東西，就要餓死了。”

妮維菈失落地低下頭，是哦，這個人是厲害的魔法師，自己卻隻是個普通人。

她悠悠歎氣，“要是那個幻霧果沒被它偷走就好了，可惡的蛇！”

像是在回應她，不遠處又沖來幾條蛇影。這一次，艾理斯結陣的速度卻慢了許多。

待到蛇影快到二人眼前，一道金色藤蔓織就的法陣才堪堪将她們籠罩。

妮維菈忍不住有些擔憂的看向艾理斯，就算他看起來确實很強，但說不定是嘴硬呢。

看他胸口的血，看他強撐着的蒼白面容，看他結陣時顫抖的手指……

這張漂亮的臉，但凡流露出一絲脆弱的痕迹，都會讓人沒辦法不為他憂心。

哪怕這是一位強大的魔法師。

金色魔法陣之内，艾理斯嫌棄道，“别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嬌弱的魔法師。”

他脫下黑色的魔法師外袍，“這血，可不是我的。除了魔力幹涸，我現在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學院可能有問題了。”

像是終于放下了戒心，他開始和妮維菈說明情況。

“我是艾斯理，變态系高級魔法教授，任職于斯蘭提亞魔法學院。這裡是皇家魔法學院中央圖書館，我本來是來此借閱資料，恰巧遇到這條青蟒偷襲圖書館。”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妮維菈一邊聽一邊端詳他的臉，内心酸酸。

憑什麼有人這麼美還這麼強！

魔法常識第十條，魔法師的教職分為：魔法傳授者——初級魔法教授——高級魔法教授。

“他的能力中至少包含幻系分支，我不确定這種能量原理是什麼，但大概率從屬于幻系置換方向。當時情況危險，我困住它後緊急疏散了所有學生。沒想到等學生都離開之後，他連帶着吞噬了我和整座圖書館。”

“它一開始用幻影攻擊我，失敗了138次之後開始用幻影僞裝成學生和幼崽試圖欺騙我，又失敗了29次，終于惱羞成怒用本體攻擊我。我重挫了它的本體，這就是那時候留下的血迹。代價是我儲備的魔力幾近幹涸了。”

“那之後，它一直沉寂，直到剛剛你到來。它的幻影攻擊時強時弱，我推測它的本體在外界還很自由，可以随意補充能量。我唯一不理解的是，為什麼學院的救援還沒有來。”

他深色的眼睛中帶着不解，腦海中已經閃過許多不利的猜想，“是針對我的陰謀，不可能，中央圖書館在這裡，學院和協會不可能放任圖書館在這裡。”

“難道那些學生根本沒有被我疏散嗎？不，更不可能，我親自釋放的遠程傳輸魔法陣，法陣兩端都有成功傳輸的感應。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突如其來的思考似乎并不是說給妮維菈聽的，語速極快地繃出一連串的話語。

妮維菈打斷他，“或許，既然它會幻系魔法的話，那些學生都被它影響忘記這件事了？”

艾理斯美目圓睜，“不，這絕不可能！你知道那裡有多少學生嗎？二百三十一萬六千三百二十四個，整個皇家魔法學院三十分之一的學生都在那裡，從魔法學徒到高級魔法師，如果她們都……不，不對。”

他的眼中忽然閃過強烈的憂慮，“快，來不及了，你必須現在就離開這裡！如果他的能力強到這種程度的話，多拖一秒都是對學院極大的不利。我們必須立刻把消息傳遞給學院！”

妮維菈被他一會兒“我”一會兒“我們”的稱呼搞得不明所以，困惑地問他：“所以呢，教授，我們要如何離開這裡？”

艾理斯穩住心神，深呼吸一口氣，“不是我們，是你。隻有你能離開這裡，但你必須答應我，等你離開這裡之後，馬上将消息上報學院。”

他将一個金色徽章遞給妮維菈，“收好這個，讓你的魔法師朋友将魔法注入進去，學院會收到訊息。到時向來調查的人講明你今天到遇到的一切就好。”

“那你呢，你怎麼辦？”

“我會死在這裡。”艾理斯平靜地說道。

妮維菈皺眉，“我們也許可以一起等到學院的救援，你不必為此獻身。”

艾理斯搖頭，“來不及了。即使我可以為你施加補能的魔法，你不會餓死在這裡，但是學院等不及了。這條蛇在不停的進化，它必須馬上被學院控制，否則等它成長起來為禍一方之時，要付出的代價可就不隻一個我了。”

是的，唯一需要付出代價的是他。

“現在唯一可能突破它的幻境的方法是，我幫助你成為魔法師。你覺醒時的天賦越強，引起的能量異動就會越大。它雖然能在幻境中隔絕魔法，但普通人的首次覺醒是從體内爆發出魔法力場，你的魔法力場會自動與這個世界的魔法力場勾連。在那個瞬間，幻境會被迫露出縫隙，傳送魔法就可以将你送出幻境。”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離開？”妮維菈并不願意有人犧牲在這裡，尤其是這種似乎不必要的犧牲。

尤其是一位世所難見的美人的犧牲。

艾理斯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最耀眼的作品。

“忘記介紹了，我最出名的成果，是發現并命名了幻霧果。”

妮維菈愣了，合着找幻霧果找到幻霧果主人頭上了。

“我對于普通人初次覺醒多有研究，其中一些研究，出于倫理考慮，我并沒有對外發表。比如，如何用魔法師的血肉和能量，催化普通人覺醒。”

妮維菈：！

黑魔法師！

艾理斯：“……”

“過來。”

妮維菈歎氣，“你真的決定好了嗎？我記得魔法師的壽命很長的，你還很年輕，又有這麼大成就，死掉會不會太可惜了？”

艾理斯不屑：“哼，死于幫人覺醒總比死在這條蛇手上好。與其被它消化，不如被你消化了。”

幾條蛇影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嫉妒地哐哐亂撞。

妮維菈一身惡寒，“雖然很感動于你的犧牲，但你不要說得這麼惡心好不好！我不吃人的诶！”

艾理斯一手把她抓過去，妮維菈隻好半推半就地趴在他身上。

“看到了嗎？大動脈，咬下去。”

妮維菈見他已經決定好一意孤行，也隻好順從他的安排。

她對準他脖頸上隆起的青色血管，牙齒研磨碾壓。

“讓你咬破他，不是舔他！”

妮維菈委屈，聲音含混地傳來，“你肉太厚了，我咬不動。”

一個紅印已經悄然在他脖子上形成，隻是距離破皮似乎還遙遙無期。

“算了。”艾理斯歎氣。

他重又把她按在胸口處，用金屬小刀劃開心髒表面的皮膚。

“把這些血喝下去，快一點。”

妮維菈埋頭含住他的傷口。

腥中帶着特殊的氣息，她有些不适。

金色枝蔓從魔法陣中生長而出，一部分緊緊纏着艾理斯，一枝輕輕探入妮維菈唇邊。

“我自願……獻祭身體中所有力量……我的魔法、學識、意志……我的全部，澆灌她的成長。魔法長存……”

随着他的吟唱，一股股力量湧入妮維菈的身體。

幻彩的魔法陣逐漸成型。

饒是對于可能催生出怎樣的怪物有所預期的艾斯理，此刻也忍不住震驚了。

他見過無數種強大的魔法天賦，但眼前成陣期間力量就強大至此的魔法覺醒，即使是他，也是第一次見。

這種強度的魔法波動，在沒有魔法力場勾連的情況下産生，隻有一種可能……

金色藤蔓早就停止了傳輸，本應被汲取盡力量，然後繼續被汲取盡生命的男人僥幸生存。

超越規格的力量傳輸突破了魔法陣的能量極限，本應運行到艾理斯血肉消亡的魔法徹底失效。

說不清多少種光落在妮維菈身上。

一向不信神存在的艾理斯恍惚間覺得自己看到了神明降臨。

“九級魔法天賦……”他喃喃自語。

少女被瘋狂貼貼的魔法元素托在空中。

閉合的眼簾掀開。

輕靈悅耳的聲音念出萬年難逢的九級天賦之名。

“【感召·全元素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