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眼睛一翻，在我們跟前栽倒。

我和赫敏趕緊把他拖起來，讓他背靠石柱坐好。

“他怎麼了？”赫敏焦急地拍打哈利的臉，試圖讓他醒過來，“剛才那是什麼動靜？”

哈利費勁地睜開眼睛，舉起手來，像看不清似的在空中抓了兩下，才扯下分院帽，從裡面抽出一把寒光凜冽的寶劍。

赫敏張大了嘴。

“……我現在看什麼都重影。”他喘着氣說，“這個不知道怎麼就出現了。”

他想要爬起來，但立馬又跌了回去。

“我來。”

我按住他的肩膀，伸手握緊劍柄，試着往上一提。不算太沉。

又一聲石像墜地的轟隆巨響，石壁間回蕩着巨蛇恐怖的痛苦嘶聲，粘稠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四散開來，湯姆的嗓音卻十分平靜。

“這隻鳥倒不算太笨……但你們逃不掉的。”

赫敏扭頭，扒着石柱迅速看了一眼戰況。

“那隻鳳凰啄瞎了它的眼睛！”她面露喜色，“我們可以計劃一下——”

我拎着長劍跑出了掩體，踩過汩汩流淌的黑血，向鮮綠的巨蛇奮力奔跑。

背後的喊聲和落石撞擊地面的聲響都變得模糊，我閃身躲避空中碎石，拖着沉重的寶劍向前沖刺，側身，高高揚起手臂。

銀光斬落。

大蛇猛然伸直身軀，兩排鋒利細長的毒牙在空中亂刺，尖銳的嘶鳴鑽入耳膜。

我拼命握緊劍柄，被高昂的蛇尾甩到半空，寶劍脫手而出。

“伊萊恩！”

某處傳來哈利驚懼的大喊。

我後背狠狠撞上堅硬的石頭地面，又因為慣性滑行了幾英尺。大蛇還在痛苦地扭動掙紮，長劍眼看就要從傷口中甩脫。

“躲開！”赫敏不知從哪裡沖出來，用力把我往邊上一拽，寶劍當啷落地。

湯姆幾乎在吼叫着同巨蛇嘶聲說話，哈利跑過去撿起劍，朝蛇怪揮舞手臂。

“我在這裡！”

“回來！”我想沖過去，卻被赫敏攔腰抱住。

“你受傷了！”她滿眼惶急，伸出沾血的手給我看。

“可是——”

哈利揮劍劈向巨蛇，一道白光破空而去，怪物垂死的尖嘯短促而刺耳，湯姆憤怒地咆哮起來。

“不！你膽敢——”

但赫敏的尖叫聲比他更高。

“哈利小心！”

蛇怪痛苦地抽搐着，淌着黑血的空眼窩猛然湊近，利劍般的長牙轉瞬沒入哈利的前臂，不再動彈。

哈利愣在原地，正打算朝我們奔來的步子停住了，臉上的焦急神情變成困惑，被毒牙紮入的黑袍上漸漸洇出更深的顔色。

不，不不不不不——

哈利慘白着臉跪倒在地，身子一歪，橫躺在碎石中不動了。

時間似乎被拉長了，一幀幀畫面模糊閃過，似乎有人在尖叫，還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大笑。當意識終于回籠的時候，我正輕輕把哈利的腦袋枕在自己膝上。那雙綠眼睛困倦地緩慢眨動，似乎随時要合上。

赫敏握着他的手，不停地抹着眼淚。

“哈利……别睡過去……”

“哈利？再等等，一定會有人來的……”我呼吸不暢，小心拭去他臉頰上的塵垢，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手也抖得不聽使喚。

他慘白的臉上居然浮起極淺的笑意，轉瞬即逝，幹裂的嘴唇艱難地蠕動着。

我忙把耳朵貼近他唇邊，屏住呼吸。

“……噓……不要……哭……”

生命正從那張灰敗的小臉上迅速流逝。

湯姆的聲音輕柔而遙遠：“現在毒素應該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視覺，接着是聽覺，很快他就看不清也聽不見了……最後一課，奧爾沃特，舍棄障礙物的魄力。隻可惜現在學會也用處不大，你們會在另一頭團聚……”

缥缈的歌聲隐約傳來，淚眼朦胧中，金紅色的影子飄然降落。福克斯伏在哈利身旁，淚珠大顆大顆地落下。

“它在哭呢。”那個渺遠的聲音說，“鄧布利多的寵物也知道你要死了，波特。”

赫敏忽然握住我的手，睜大眼睛，似乎想傳遞什麼信息。可我根本無暇分辨她眼神的深意，某種強大的力量正在身體深處翻起一重高過一重的浪潮，就要洶湧而出。

湯姆無休止的獨白忽然停止了。整座大廳都在發出隐約轟鳴，似雷鳴自遠方地底傳來。

“你的潛力确實相當驚人。”他轉向我，“這次又是什麼？”

我凝視那張已同日記本裡幾乎别無二緻的英俊面孔，試圖從中找出一絲不安或愧疚的痕迹。

“你想殺掉赫敏和哈利。你不該這麼做。”

明亮的黑眼睛注視着我，一如往常。

“你讓我很失望。”湯姆柔聲道，“恐怕我們要就此道别了。”

“失望。”我重複這個詞，咀嚼着其中的苦澀味道，“失望。”

陰暗石廳内殘餘的雕像和牆壁震顫得越來越厲害，赫敏攥緊我的手臂，驚惶四顧。

少年臉上淡淡的自得笑意消失了。

“停下。你會毀掉斯萊特林偉大的遺産！你知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需要多少——”

“我不允許你再傷害任何人。”

他教過我，最好的防禦是攻擊。

我指向湯姆，耀眼的火焰呼嘯着席卷而去。他一揚魔杖，兇猛的火舌消弭于空中。

“用從我這裡學到的來對付我？”他嗤笑，“我說過吧，你這點伎倆在真正強大的巫師面前微不足道。現在，停下你那蹩腳的法術，這間密室比你們的命加起來還要珍貴得多——”

他的聲音突然轉成了厲聲尖叫，像有人在用鋸子拉一千台來自地獄的幽靈豎琴，響徹大廳，來回撞擊着鼓膜，将落未落的石塊危險地加劇了顫動。

赫敏驚魂不定地喘着氣，松開了微光閃爍的細長蛇牙。一截毒牙深深紮進日記裡，沼澤泥漿般濃稠烏黑的汁液正從破口處汩汩湧出。我别過頭去，避開湯姆扭曲痛苦的臉。

“伊萊恩！快停下！”赫敏扳過我的肩膀，竭力蓋過刺耳的尖叫，“哈利沒事——你看！”

大鳥翩然升起，在我們頭頂盤旋。

“鳳凰眼淚有強大的治愈功效！”赫敏用力搖晃我，“你必須立刻停止，否則我們就要一起被埋在這堆石頭底下了……”

我低頭，驚訝地發現哈利的面色又恢複了紅潤。他仍舊躺在地上，迷惑地眨了眨眼，翠綠的眼睛直直望着我。

可怕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我的聽力還沒恢複嗎？”他皺眉，“剛才是誰在尖叫？”

層疊澎湃的魔力漸漸平息。我俯身用力抱緊哈利，沒管他那聲低低的驚呼。

“……我沒事。”他猶豫地拍了拍我的後背，“你——”

話音未落，我就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整個拽了起來，上下打量，剛才忍住的淚水正加倍迅猛地洶湧而出。

“真的沒事了嗎？還痛不痛？嗚——我還以為——你——你要死掉了——”

“一點也不痛，真的！”他大概被水庫洩洪似的眼淚吓到了，手足無措，“你瞧，我現在強壯得可以制服五十個康沃爾郡小精靈……不要哭了。”

我正處于抽泣間隙的換氣階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有眼淚嘩嘩地淌。

“好啦，又不是小孩子……”赫敏用袖子幫我擦眼淚，忽然噗一聲笑了出來，趕緊收斂，“抱歉，我忘了袍子上全是灰……”

這兩個人竟然還笑？

我哭得更厲害了。

哈利伸手環住我，歎着氣輕拍我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不遠處的石雕下傳來低低的痛呼。

“拉文德？！”赫敏跑過去。

女孩睜開眼睛。

“……伊萊恩？赫敏？”

我用袖子胡亂抹了幾把臉，趕快去查看她的情況。

“你覺得怎麼樣？受傷了嗎？”

她不停地搖頭：“……對不起……我……我一開始，隻是好奇……你為什麼老抱着那個本子睡覺……我隻是想看一眼的！但湯姆……他……”

赫敏摟住她的肩膀。

“那不能算我的日記。”我看了一眼還在冒黑色氣泡的本子，趕快收回目光，“我已經大概知道情況了，那不是你的錯。你還好嗎？”

拉文德哭得喘不過氣來。

“我們先走吧。出去再談。”赫敏堅決地說，攙起拉文德。

我從地上拾起寶劍和魔杖，發覺自己腿腳酸軟。

再一擡頭，髒兮兮的日記本已經捏在了哈利手裡。

“我拿着這個。”他說。

我點點頭，低聲道謝，過去将魔杖還給赫敏，幫她攙住拉文德。

拉文德一路都在哭，鳳凰圍繞着她輕柔地鳴叫。

“……我不想害那些人！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們……我太害怕了，湯姆說我很可能會被退學……我還怕……我怕你覺得我很卑鄙……”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臉上滑落，“我知道……我一直都……不算聰明……沒有赫敏那麼優秀，嗚嗚……也不像你人緣那麼好，也不如帕瓦蒂漂亮……”

她聲音越來越低，我的心皺成一團。

“不是這樣的。”我試探着去拍她的肩膀，“拉文德？聽我說，也許你不記得了，但進密室之前，你一直在努力擺脫湯姆的控制。我知道你不想傷害任何人。那不是你的錯，你反抗了，你很勇敢。”

“伊萊恩？！是你嗎？”羅恩驚喜交加的聲音從一大堆碎石塊後傳來，“感謝梅林！你沒事吧？”

石堆豁口中露出熟悉的火紅頭發，羅恩·韋斯萊明亮的眼睛光芒閃動。

“大家都活着！太好了！”他伸手把我拉進豁口。

“這是怎麼回事？”

“一場小意外。”羅恩又把其餘的人都拉過來，轉向旁邊，語氣嚴厲起來，“如果你幫不上忙，起碼别搗亂。”

洛哈特正在樂滋滋地研究羅恩那支破魔杖上的紋路，聞言卷起袖子要來拉哈利：“噢，抱歉，我以為你能處理好——”

“我當然可以！”

洛哈特隻是聳聳肩，依舊高高興興。

“他怎麼了？”我仔細打量防禦術教師，說不出哪裡古怪，但他顯然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赫敏不屑地哼了一聲：“這個草包中了自己的遺忘咒。”

我目瞪口呆。

“你——你剛才叫他什麼？”

“你沒聽錯。”羅恩語氣歡快，“我們三個在教室外等麥格來上課，沒想到隻等來了兩個學生被帶走的消息。洛哈特本來在收拾行李準備逃跑，被我們逮個正着，赫敏氣得立刻給了他一個除你武器……”

十分鐘後，我們松開鳳凰的金光燦然的尾羽，撞上了走廊中焦急的教授們。

“她們還活着！”弗立維激動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暈倒在地。

“梅林啊，這孩子像剛從煙囪裡爬出來！”斯普勞特教授喊道。

誰？

“Scourgify.”

我正疑惑，麥格教授過來用魔杖點了點我的頭頂，卻還不太滿意，又施了一個咒立停。

咒立停？

“好吧，既然如此……”她皺眉，領我們走向旋轉階梯，“校長要和你們見面……”

我一頭霧水地邁進校長辦公室。

“拉文德！”

兩道身影立刻沖過來，将滿面淚痕的女孩摟住。布朗夫婦欣喜若狂地擁抱女兒，鄧布利多微笑着望向這重逢場景，示意我們向前走。

坐在厚重木桌邊的男人站起來，我立刻認出了阿爾伯特風塵仆仆的臉。

那人張開雙臂，将我和哈利緊緊抱在懷裡。

溫暖的親吻落在我們頭發上，帶着夜露和淚珠的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