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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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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父親還是提起了讓他迎娶沈支言。

他這位父親向來是雷霆手段,當年馬踏山河的峥嵘歲月,鑄就了如今權傾朝野的薛親王。即便當年奪嫡之争敗北,當今聖上也不得不忌憚他手中偌大的兵權,隻得許以親王之尊。

如今朝堂之上,誰不知親王府門庭若市,六部官員往來如織,邊關将領遞帖如雪。那太傅與鎮國将軍,明面上是天子近臣,暗地裡早與王府結為唇齒。這般盤根錯節的勢力,連龍椅上的那位都要忌憚三分。

薛召容垂首掩去眼底波瀾,父親這般急着與太傅府結親,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太傅沈氏一門,乃是累世簪纓之族。其祖上出過三位帝師、五位尚書,族中子弟皆以才學聞名朝野。

沈太傅少時與父親同拜在南山先生門下,二人皆是驚才絕豔之輩。當年玄武門血戰,太傅曾親率府兵為父親開路。而後新皇登基,父親又以軍功作保,硬是将太傅推上了首輔之位。

皇家雖對親王府忌憚已久,卻始終尋不到由頭發難。直到月前兵部那樁舊案被翻出:五年前父親率軍收複西域十二州時,曾與番邦使節有過密談。這本是戰前議和的尋常事,如今卻被禦史台參了“私通外敵、圖謀不軌”的罪名。

金銮殿上,皇上握着那封泛黃的密信,字字誅心:“王爺當年收複失地時,倒是與突厥可汗相談甚歡啊。”

他話音甫落,已有幾位老臣出列力辯。江将軍更是以頭搶地:“當年議和文書皆經内閣用印,怎就成了謀逆之證?”

親王府在兵部的根基實在太深,這滿朝武将,倒有大半是當年跟着薛親王馬踏山河的舊部。此刻若要硬來,怕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皇上望着殿下黑壓壓跪倒的一片頂戴,終是冷哼一聲退了朝。

而後,皇上為剪除親王羽翼,想盡一切辦法。那些言官們日日上奏,将陳年舊事翻出來大做文章。須知這謀逆之罪最易蠱惑民心,若讓市井間流傳開薛親王裡通外敵的謠言,隻怕親王府聲譽就要毀于一旦。

值此危急之際,父親深知唯有以聯姻之策穩固根基。太傅與将軍府皆是朝中肱骨,若能與之結為姻親,便是向皇上明示,這滿朝文武,将有大半是他們親王府的人。皇上若真要動親王府,就得先掂量掂量太傅門生故吏遍布六部的勢力,想想鎮國将軍麾下那十萬精銳鐵騎。

不過,兩府若是明着結盟,難免落個朋黨勾結的口實。可若是打着婚嫁的幌子,在世人眼裡不過是才子佳人的良緣,誰又能指摘什麼?

這步棋,既要讓皇上如鲠在喉,又要教他尋不出由頭發作。

聯姻之于世家,不過是一劑裹着蜜糖的苦藥。薛召容想起早逝的母親,當年那場門當戶對的婚事,最終隻換來一方冰冷的牌位。父親雖曾對母親立誓終身不續弦,可時過境遷,終究還是将那份情意轉贈了他人。

日後,他若真娶了沈支言過門,自會以禮相待,給她正室的體面。可這般相敬如賓的婚姻,與囚籠何異?不過是将兩個活人生生熬成祠堂裡并排的牌位罷了。

當初父親本屬意大哥與重臣之女聯姻,誰知大哥竟當庭直言:“兒子願效仿古人,覓得知心人再論婚嫁。如今山河未定,何以家為?”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偏生從他口中說出,倒顯出幾分名士風流。更奇的是,素來專橫的父親竟未加苛責,隻擺擺手作罷。

聯姻輪到他頭上時,他也曾硬着頭皮道:“兒子亦想尋個兩情相悅的……”

結果,話未說完,父親手中茶盞已重重擱在案上,但見他鳳目微眯:“你當這是市井話本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你若有心儀之人倒也罷,既沒有,三日後過府下聘。”

竹影婆娑,将父子二人的身影切割得支離破碎。那時他望着地上搖曳的光斑,隻覺得胸腔裡翻湧着滾燙的岩漿。

為何大哥能得父親縱容,到他這裡卻要生生折斷脊梁?

“兒子甯死不娶。”他倔強地反抗,結果話音未落,父親重重的巴掌已經落在了臉上。

牛皮鞭沾了鹽水,每一下都抽得他渾身發顫。血珠順着月白中衣往下淌,在青磚地上洇出朵朵紅梅。

二十鞭過後,他終是踉跄着單膝跪地。喉間腥甜翻湧間,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兒子……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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