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她再好,看起來也不過是如兄如父般的照拂,他隻親近她,卻從不說逾矩的話,他心裡好似有一把尺子,一把丈量他們之間距離的尺子。
就連前世她與薛召容定親時,他也隻道“你就那麼不在乎自己的幸福?不相愛的婚姻如何将就”,卻從未問過她的苦衷和委屈。
而他方才未說出口的那些話,想必也是像以往一樣,提醒她莫要與旁的男子接觸吧。
大夥兒準備好便向東街出發了。三個姑娘同乘一車,沈支言強打精神與江義沅、阮玲說笑,心頭卻似壓着塊石頭,總覺得有些不安,卻又說不上來。
江義沅最是敏銳,瞧出她神色不對,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妹妹今日怎麼總是恹恹的,可是遇着什麼煩心事了?說與姐姐聽聽。”
沈支言自己也說不清為何這般心緒不甯,隻勉強笑道:“許是今兒個胃裡不大爽利,精神頭差了些,不礙事的。”
阮玲歪着頭打量她:“姐姐近來确實有些不同。若身子不适定要請大夫瞧瞧。還有,我總覺得姐姐待薛二公子似乎格外不同,薛召容看姐姐的眼神也奇怪。”
提起薛二公子,江義沅歉然道:“妹妹,可是我讓你去見他,給你惹了麻煩?”
“與他無關。”沈支言搖頭,“也沒有對他不同,隻是覺得他有些特殊罷了。”
阮玲好奇:“哪裡特殊?”
哪裡特殊?她好像也說不出來,回道:“我說不上來,不過聽他的意思,親王府近來的處境确實艱難,急需聯姻破局。上次我雖替姐姐擋了一時,卻也擋不了一世。若姐姐實在不願,不如尋個機會與他商議,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薛召容此人面冷心熱,能力不俗,或許能想出兩全之策。”
“我雖對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但聽兄長提起過其中牽扯,若是親王府真的有個閃失,于我們幾家也不是好事。”
江義沅長歎一聲:“那日我與父親深談過,父親的意思是暫且拖着,看看可有轉圜餘地。他已向薛親王表明我不願嫁的心思,聽薛親王的意思,似乎也在另尋合适的人家。”
可放眼朝中,能與親王府門當戶對的,又有适合女子出嫁的,除了太傅府、将軍府,便隻剩尚書府了。其餘小官家的姑娘,即便結親也于事無補。
阮玲悄悄打量着沈支言的神色,輕聲道:“其實薛二公子品性端方,若是有緣,未嘗不可一試。”
她這話分明是說給沈支言聽的,因為她總覺得這二人互看對方的眼神有點躲躲閃閃,又有點暧昧不清。
沈支言沒有接話,心緒紛亂。若要保全親王府與他們這些世家,非得另尋出路不可。這些日子她已憑着前世記憶,将緊要關節一一梳理,隻待尋個合适時機與父兄商議破局之法。
江義沅瞧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心疼,便止了話題,說了些市井趣聞逗她開心。
一行人到了街上,見天色尚早,便選了臨湖的茶樓小憩。阮玲雖不良于行,卻最是閑不住,一會兒嚷着要二哥推她去瞧糖人,一會兒又要去買花燈,直把二哥支使得團團轉。
一行人從茶館出來,又去湖上泛舟。日影西斜時,沿岸的燈籠開始次第亮起,漂亮的恍若星河傾落人間。
自太傅府出來之後,表哥何蘇玄始終未與沈支言搭話,隻是不時地偷瞧她的神色。
而阮玉則像條小尾巴似的綴在江義沅身後,不是遞帕子就是買零嘴。偏生江義沅又是個不解風情的,隻當他是幼時那個跟屁蟲,無論他獻什麼殷勤都照單全收。
大哥帶着妻兒先去看了雜耍,又領着孩子們去看皮影戲,與他們說好一個時辰後在湖邊碰頭。
大夥兒各玩各的去了,轉眼間,竟隻剩沈支言與何蘇玄二人沿着湖畔慢行。
暮風拂過湖面,吹散白日燥熱。晚霞将粼粼波光染成胭脂色,映得人面桃花,美如畫卷。
二人默不作聲地走了許久,最後在臨湖的石凳上坐下。
何蘇玄望着沈支言低垂的側顔,心中百轉千回,這小丫頭近來心思愈發難猜,倒叫他這個素來從容的人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靜默良久,他終是起身道:“妹妹且坐着,我去買些吃的來。”
這般相對無言的氣氛,實在難熬。
沈支言也正難以适應,點頭道:“有勞表哥了。”
何蘇玄應了聲便離開了,沈支言則獨自望着湖面出神,心中盤算着如何扭轉前世命數。
周圍的人絡繹不絕,造型各異的花燈格外美麗。
不一會,有個小男孩突然跑來扯沈支言的衣袖,脆聲脆氣道:“姐姐,有人尋你。”說着,指向遠處一個小胡同。
沈支言循着望去,隻見一位黑衣男子背對而立。那男子身形高大魁梧,腰間配着長劍,像是個練家子,隻是瞧着很是陌生。
她疑惑地對小男孩道:“你去告訴他,若有要事,讓他過來尋我。”
面對陌生人,她定然不敢在人少的地方貿然相見。
小男孩“嗯”了聲,跑去傳話,不多時卻見那黑衣男子竟轉身進了胡同裡,小男孩也跑開了。
沈支言疑惑地望着胡同口,思量着這人是誰,為何要尋她?突然砰的一聲響,一束煙花在頭頂乍現,驚得她猛地打了個冷顫。
“站住,别跑。”遠處赫然傳來江義沅的急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