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麼成果,能讓六年前的實驗數據被徹底抹去,讓所有知情者緘口不言,甚至讓一個跨國犯罪組織不惜千裡派遣殺手,隻為讓試圖發表它的人,永遠沉默?
長島京悟的手指死死攥住鼠标,指節微微泛白。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喉嚨幹澀,心底某個隐隐的不安逐漸擴大,如潮水一般漫上脊背,帶來陣陣寒意。
小野鶴子提到,宮野厚司的研究涉及神經細胞的再生。
神經再生是衰老研究的聖杯。在人類的所有細胞之中,唯獨神經元無法再生。當醫學已經發展到可以利用幹細胞培養出體外器官,甚至進行器官替換時,沒有任何人能逆轉大腦的衰老。
神經元的喪失是不可逆的,就如同生命的終結一樣。
長島京悟始終相信,即便未來的醫學能讓人更換器官、筋骨、甚至血液,隻要神經衰亡的課題沒有被攻克,人類仍然無法擺脫死亡的桎梏。
因此,任何與神經再生相關的研究,哪怕隻取得了微小的進步,都會成為整個生命科學領域的焦點。
他毫不懷疑宮野厚司六年前做出了某種突破。但是在這個遍地都是突破的學術界,他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最有可能的是,他提出了一種有實踐性的假設,或是發現了某種特殊的可以用于制藥的機理。但是如果隻是這種單純的理論突破,組織大可不必如此大動幹戈。學術理論再先進,離實際應用都有着千溝萬壑,何況人類至今對神經再生的研究仍處于初級階段。
……但如果這項研究已經接近應用呢?
如果宮野厚司不隻是提出了假設,而是在實驗室裡真正誘導了神經元的再生,那麼這就不僅僅是一個學術突破,而是足以撼動整個世界醫學體系的技術革命。
但是組織不是慈善家,他們不在乎普通人的生命,也不會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而推動這個醫療革命。他們唯一關心的,是如何讓少數掌權者在生命的棋盤上,獲得永遠不被淘汰的優勢。
換句話說,組織想要獨占這項突破性的成果,讓金字塔尖的極少數人獲得逆轉時間的能力,讓衰老成為可控變量,讓真正的“永生”成為特權。
。
長島京悟被自己的假設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很快又鎮定下來。
科研第二定律: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哪怕六年前宮野厚司真的做出了這種驚天動地的突破,也不意味着他的成果能在短時間内被應用。生物實驗的複現率本就堪憂,更不用說是涉及神經再生這種極限挑戰級别的課題。數據可以驚豔,但科學的鴻溝并不會因此縮短。實驗結果再震撼,如果無法穩定複現,依舊是空談;即便能夠複現,離真正可控、可用、可量産,也仍然隔着無數道深淵。
組織的願望确實美好,但問題在于,他們有沒有那個能力去實現?
如果組織已經完全掌握了神經再生的技術,他們根本不需要在這個時間點招攬他。事實上,單從他們正在重組研究團隊,甚至不惜重新建立一個全新的研究所這一點來看,組織顯然并未真正掌控這項技術。
如果他們還在尋找突破口,他們的進展應當遠沒有想象中順利。
在這樣的情況下,六年前的實驗資料便顯得尤為重要。
這裡的“資料”不僅僅指顯微鏡下記錄的實驗數據,更關鍵的,是當時實驗的全部條件——使用的試劑配方、實驗操作的具體流程,甚至是空氣濕度、溫度,乃至實驗進行的時間點,都可能成為影響複現實驗成功率的關鍵變量。
科學研究的複現往往不隻是實驗的複刻,而是環境、操作、變量的精确再現。而這些細節,或許正是組織至今未能完全複現六年前研究成果的原因之一。
宮野厚司的突破,是在老登的實驗室裡完成的。但現在問題在于,他離開那間實驗室已經整整六年了。再驚人的研究成果,也無法依靠“記憶”複現。即便他本人仍在負責研究,六年的時間足以讓他遺忘無數關鍵的實驗細節。實驗室用的培養基比例?試劑的廠商、批次?細胞傳代的間隔?甚至連實驗室的溫濕度,都可能是關鍵變量。這或許是為什麼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再從老登實驗室招一個現役牛馬的原因——
因為隻有仍然在那間實驗室裡工作的人,才知道這些至關重要的細節。
他們需要一個還在實驗室裡、仍舊每日操作相關實驗、熟悉所有細節的人,而不是一個依靠回憶摸索的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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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正如馬蒂尼所說,組織攔截到的信息是老登準備發表一篇與此相關的論文,那麼按照學術界的标準規範,實驗中使用的所有關鍵樣本、數據和實驗條件,都需要有備份留存,以便同行評審和未來複現研究。
換句話說,即便六年前的實驗數據被删除,實驗樣本理論上仍然應該被存放在某處。
老登既然有膽子準備投稿,那就說明他至少掌握了一部分關鍵數據,甚至可能已經重新跑了一遍實驗,以确保論文結果的可靠性。
也就是說,無論六年前的數據是否被抹除,老登手裡一定還有一部分實驗的核心内容——或者已經複現出的部分。
長島京悟的思緒翻湧,突然猛地閃回了一件事——
老登通過果戈裡給他傳遞的信息:B307,裝液氦的罐子裡,有重要的東西。
他之前還沒來得及深究這條信息,但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簡直就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暗示:老登把東西藏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