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窗邊坐着一個看上去疲憊得下一秒就要暈倒的女人。
萩原研二付完款,一邊拆開雪糕包裝塞進嘴裡,一邊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松田陣平,讓他也往窗邊看一眼。
後者正靠在冷飲櫃門口蹭空調,吸溜着冰棍,吊兒郎當地刷着手機,感受到好友的肢體動作後才不情不願地從屏幕上擡起頭,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他們一起盯着那位窗邊的女人,心驚膽戰地發現,她不僅在嚴重睡眠不足的狀态下強撐着工作,而且她的手指依然飛快地在鍵盤上遊走,沒有一絲停頓。但更令人驚悚的是,她甚至還在以一種近乎自虐的節奏,用兩根吸管同時吸着大杯裝的“眠眠打破”功能飲料和冰美式。
萩原研二壓低聲音,猶豫地問:“哎,咱們要不要過去問問她需要幫助嗎?她看上去狀态很不好诶。”
松田陣平說:“你要是想問的話就去呗。成年人世界看上去真辛苦啊。”
萩原研二歎了口氣:“希望咱們長大以後,能有個輕松又穩定的鐵飯碗。”
不過,未來是什麼樣的,其實他們倆都沒什麼概念。此時,他們剛剛從國中畢業,正處于人生最自由的初升高暑假。沒有作業,沒有考試,沒有彙報和老登,每天能睡到自然醒,随時能叫上狐朋狗友四處壓馬路,或者窩在一個房間裡打遊戲。在這個階段,他們需要煩惱的事情不過是今天吃什麼,明天吃什麼,零用錢夠不夠買喜歡的遊戲光盤,以及如何面對對他們不務正業感到惱火的母親和姐姐。
萩原研二就是因為連續三天不眠不休、作息颠倒地沉迷RPG,在早上十點半迷迷糊糊地被人生中最重要的兩位女性從被窩裡挖出來,當場宣判有罪,并被聯手逐出家門,不到天黑不許回來接近遊戲機。
不過,哪怕她們氣成那樣,把還沒睡醒的萩原研二趕出來的時候,還是不忘給他嘴裡塞了兩片吐司,兜裡放了一瓶牛奶,以确保他被流放的一天内不會餓死在大街上。
萩原研二穿着皺巴巴的大T恤和運動短褲,拖着步子在街上委屈地閑晃。太陽毒辣得讓人發暈,他腦子還沒徹底清醒,但身體已經憑借本能,熟練地摸到了最好的朋友家。
抱着“好兄弟有福不一定同享,但有難必須同當”的堅定信念,他輕車熟路地推門進屋,直奔卧室,毫不客氣地把昨晚和他聯機通宵、此刻仍在夢裡的松田陣平給強行挖了起來。
一番雞飛狗跳的互毆後,松田陣平終于罵罵咧咧、生無可戀地起床。
然而,等他和萩原研二正式清醒面對面不到半小時,兩人就毫無意外地進入了下一場混鬥。
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們熱熱鬧鬧地展開了一場毫無意義但極具娛樂性的賭局,共計七場對決,内容五花八門,離譜又毫無營養,充分展現了兩個剛升上高一的男高中生清澈而愚蠢的本質。
比如,萩原研二斬釘截鐵地認為松田陣平跳起來絕對摸不到天花闆,松田陣平對此嗤之以鼻。與此同時,松田也不甘示弱,以同等力度反擊,認定萩原研二絕對不可能單手倒立,并像面條一樣在空中扭動。
他們還嘗試用揉成一團的紙巾投進垃圾桶來一較高下。戰況一度白熱化,争論的核心是萩原的投籃命中率究竟是低于10%,還是勉強能有15%。在經曆了一輪又一輪的慘烈投擲後,地上堆滿了散落的紙團,垃圾桶卻依舊空空如也。
除此之外,他們甚至還對萩原今天回家會不會被母親逮住再罵一頓展開了激烈的讨論,并一本正經地圍繞“母親怒火的冷卻時間”進行了深度分析與哲學論證。
最終,這場鬧劇以松田陣平欠萩原研二四個大逼鬥,萩原研二欠松田陣平一個雪糕加兩個大逼鬥的戰果落下帷幕。由于雙方都對兌現大逼鬥這件事持謹慎觀望态度,他們一緻決定将債務暫時挂賬,等合适的時機再進行清算。
與此同時,兩人都覺得悶熱難耐,正好萩原研二還欠着一支雪糕,幹脆決定先去便利店消暑,順便蹭空調,等涼快下來後再考慮後續的處理方式。
——也正是這個時候,觀察力極強的萩原研二,發現了窗邊正在爆肝工作的馬蒂尼。
。
馬蒂尼這幾天過得非常、非常糟糕。
自從長島京悟入職以來,他們迅速建立了革命友誼,勾肩搭背,狼狽為奸,一個偷摸劃水,一個精準防登,合作無間,默契非凡。憑借長島京悟無比優異的對登能力,她在職場上的生存質量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至少長島京悟隻需要五分鐘,就能幫她寫出一份不會被朗姆找茬的報告,讓她省去了無數精神折磨,大大提升了她的生活幸福感。
然而,幸福往往是短暫的。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馬蒂尼在以“對長島京悟的活動軌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代價,把寫報告這件小事外包給對方後,過得實在是太過安逸了,以至于當長島京悟五天前開始一場大實驗,實在騰不出手幫她寫報告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危機。
短短五天,她連着寫了五份亂七八糟的報告,每一份都被朗姆罵得狗血淋頭,不僅被迫接受了大量的職場PUA,還被扣光了一個月的績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