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林家莊的,兄弟是哪裡人?”林老大問。
“林家莊啊,早些年我也去過,是個好地方。”男人接着說,“我家是巴拉溝子的,你可能沒聽說過,離這遠着呢,怎麼也得走十天半個月,那地方在山裡頭,一年到頭都難出去一回。”
“那你走的可夠遠的,不容易啊。”林老大感歎道。
“嗐,那倒沒有,我從小就是個孤兒,長大了就在鎮上找短工做,好不容易攢了點錢,又學人做起了貨郎,走街串巷的售賣些小玩意,前不久碰見了鄉裡人,說村裡遭了災了,原有的人家十不存一,我自己一個人也無牽無挂,原想着随便找個地方生活,可是如今這世道,哪還有容身之處,就隻能跟着大家往南逃。”說着看了看人群,無奈又坦然。
“兄弟怎麼稱呼?”
“在下姓趙,叫趙文堂,這還是我後來花錢請一個老秀才幫我取的呢。”說着嘴角忍不住開心的咧開,顯然對自己這個名字很滿意。
林老大也附和着,直誇這名字不錯,并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趙兄弟這一路走來,遇到的流民多嗎?”林老大打聽道。
“多!怎麼不多!”他大聲說道,“你别看這裡沒有多少流民,都走到前面去了。我之前可是碰見過好多,有的是整個村子都活不下去了,舉村逃荒,因為前段時間的蝗災,這樣的村子還不少呢,加上官府不停的剝削,現在是大批流民往外逃啊。”
林老大瞠目結舌,“這,情況已經這麼嚴重了嗎?”之前隻是聽說,畢竟誰也沒真的見過,如今卻是不得不信了。
原以為他們這樣背井離鄉逃荒的還是少數,心裡充滿了忐忑,如今卻不得不想想這個決定或許是對的。
“我一直自己一個人,要說就這麼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還有選擇,誰還會逃走呢。我前段時間一直在觀望,看着一批批流民走過,我也知道再不走可能就來不及了,縣城也不太平了。”
香柳在旁邊聽着心裡一顫,縣城也不太平了?是說縣城居民也被壓榨的厲害嗎?如此一來,官府搜刮可以說是毫無顧忌了,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官府手裡有兵,即使百姓暴亂,他們也可以強勢鎮壓,但是抛棄了道德束縛的野獸會做出什麼誰也不知道,難以想象朝廷已經腐敗到了什麼程度。
休息了一會兒,隊伍又開始出發,趙文堂和林老大相談甚歡,索性跟着一起走了,還更安全一些。
晚上也沒有休息,一路趕到後半夜,大家就在一個山坳處打了個盹,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破曉就出發了,裡正打算在第二天上午抵達府城,安排人進城再填補一些缺的東西。
太陽慢慢的升起來了,一路趕來大家都有些疲乏,不過都是幹慣了農活的人,倒還能堅持的住,小孩子精力有限,都被家人或放在推車上或背在背上休息。
中午的時候抵達了府城,香柳也終于确認趙文堂說的不錯,如今的流民确實不少,因為府城外就圍了好多人,在後面往前看一眼看不到頭,這可能還隻是一部分。
這些流民衣衫褴褛,蓬頭垢面,想來已經是逃了許久,奢求康州府可以救濟他們,可是康州府城門緊閉,一點動靜都沒有,難民們擠在城門附近,遠遠還能聽見有人聲音嘶啞的叫門。
裡正遠遠看着沒敢靠近,把隊伍安排在了郊外的一個斜坡處。
“如今這情形,想進城是不可能了。”裡正把大家叫到一起說,“我們隻能繼續繞路往前走,下一個府城應該是豐州府,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
“康州府的難民都這麼多,估計豐州府也好不到哪去。”同村的人忍不住悲觀的說。
這不僅是一種悲觀的看法,而且有很大可能是事實,這才是最可怕的。
“聽說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一回事,咱們才走了一天多的路,情形你們也看到了,有想回去的還來得及。”
人群聽着裡正這麼說,一時都有些沉默,倒不是想回去,畢竟決定背井離鄉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沒有人會輕易決定離開故鄉,都是走投無路,可是想到前路漫漫,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走到目的地,大家都有些灰心。
“裡正,我們決定逃荒都是我們自己的決定,您願意帶着我們,我們也有了主心骨,想着咱們都是一個村子裡出來的,彼此能有個照應 。”村子裡的陳大膽表态,“不過您放心,就算遭了什麼事,這都是咱的命賤,和您沒有關系,我們也不會怨您。”
大家都附和着說是,裡正一時也比較動容,他是不想擔責任,也擔不起,但是大家這麼信任他,他這個裡正就沒白當 。
“嗐,大家都開心點。”林家來笑着說,“咱們走了一天多不也什麼事都沒有嘛?還有那麼多路要走,大家可不能現在洩氣,都堅持住!給我平平安安的到達甯州府,咱們都在那安家立戶,重新開始!”
一個隊伍的士氣很重要,聽林家來這麼一說 ,心裡總算輕松些,多了絲希望。
是啊,堅持住!堅持住就能重新開始,生活也能越來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