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燕京。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因着常年疾病纏身,已然看不出當年的美貌,整個人更瘦得如同骷髅緊貼着一層薄薄的皮。
連這屋子裡頭,都彌漫着一股揮之不去的藥臭味。
他不知躺在這裡多久了,又有多久未曾見到那人了。
好像隻要一閉上眼,就能回想起他同第一任渣妻主和離後,撲進那人懷中的一幕。
他本以為逃離了火坑後會獲得新生,可是老天爺就跟看不過去他過得幸福一般,不但讓他因着體寒喪失了生育功能,婚後不到兩年便染上了此等怪病,導緻身子日漸衰敗,給了那兩個賤人登堂入室的機會!
回想起那倆賤人仗着妻主的寵愛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他便恨不得将其挫骨揚灰!
正當他的思緒逐漸飄遠時,那扇緊閉的黃梨木雕花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随即從外走進一端着藥碗的小童。
“夫人,該喝藥了。”
“她回來了嗎?”床上的男人聽見推門進來的聲響,那雙本如死灰的瞳孔瞬間迸發出一抹光芒,眼看掙紮着就要起身。
小童連忙放下藥碗,上前扶住主子,小聲道:“驸馬爺說是要晚一點才能過來。”
“晚一點過來?誰知道會晚多久,指不定又是被住在蘭園的那倆賤人勾住了腳!”許是因着過于憤怒,男人的胸膛處氣得上下起伏。
“咳咳咳,本皇子當初就應該弄死那倆小賤蹄子的。”話音剛落,謝曲生竟是一口血卡在咽喉不下去,五指如爪般緊攥着身下的錦被,瞳孔大睜着走了!
此時的蘭院。
“表姐你嘗嘗子悅新泡的茶香不香。”身着天青色灑墨寫意褙子,内撘淺米色圓領長衫的清隽男子擠開了女子身邊的哥哥,纏着她的胳膊撒嬌。
“不了,我先去看看禅林醒了沒。”微蹙着眉頭的女人帶着幾分抗拒,推開整個身子都快要挂在她身上的男人,起身往外走去。
“這個點正夫說不定還在睡覺,再說了,表姐你一回來就想着去看正夫,也不看看我們兄弟倆的,我們也想念表姐得很。”
兩個模樣生得相差無幾的青年,正一左一右的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表姐再和我們說下話,等下我們再一起過去看望正夫好不好?好不好嘛,表姐~”
身着绯紅薄紗,内着水色交領長衫的男人将那嗓音放得又輕又柔,其中還摻夾着不知多少的委屈。而那根修長白皙的手指,正暗中纏着女子的腰間帶打轉兒。
“表姐,子悅也想要和表姐再多待一下,還有表姐這一次出去那麼久才回來,我也很想表姐的。”另一個則從身後将人摟住,訴說着情意綿綿。
而很快,正屋裡頭的發生的事傳到了蘭院中。
當初那位二嫁給神醫之女的三皇子,本該是二十有五的大好年華………
薨了。
聽說其驸馬爺一夜白頭。
安貞年間,夏。
今日是女帝最為寵愛的三皇子嫁與新科狀元,也就是丞相家長女的大喜之日。
這場婚禮自然十分隆重盛大,除了驚羨世人的十裡紅妝,花轎所行之處,皆是灑滿了鮮花和銅錢。
而此時坐在花轎中的男人,身子卻是不受控制地輕顫着。海棠紅的雙唇緊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雙手死握着手中的喜果,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謝曲生本以為死後會去往陰曹地府,可誰曾想,一睜開眼……
入眼便是那鮮豔刺目的紅,耳邊傳來的則是吹吹打打的唢呐聲。他下意識用手掐住了自己的臉,下一瞬疼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内心則湧現無盡的狂喜。
難不成他這是回到了他後半生噩夢的開端——正是他十七歲嫁人的那一日。
無論是真是假,他都不允許自己再重蹈覆轍。
“停下,給本皇子停下。”他本就是一個想到什麼便做什麼的張揚性子,何況他還是母皇與父後最寵愛的孩子,端的是有恃無恐。
“我說你們耳朵都聾了不曾,還不快點把轎子給本皇子停下!”
“再不停下,信不信本皇子讓母皇砍了你們的頭!”
“禅林,可是怎麼了?”見着身旁轎子突然停下,騎着高頭大馬、穿着大紅喜服、跟随在一旁的清秀女子微蹙着眉頭,語氣透出些許不喜。
“本皇子告訴你們,本皇子不嫁了!”
“誰他媽愛嫁誰嫁。”臉上喜大過于驚的謝曲生直接将蓋頭一掀,露出那張姣好的臉來。
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頭,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勢,“還有你們,還不趕緊把本皇子的嫁妝都給擡回去。”
“不不不,都随着本皇子擡到城南的一個藥廬。”那裡才有他真心想要嫁之人。
“諾。”
擡轎和吹唢呐的轎夫們雖不明白這大喜的日子新郎子鬧的是哪一出,人卻是乖乖照做了。
“禅林,你在胡鬧什麼!即便你再怎麼氣惱我,也萬不能拿婚姻大事開玩笑,還是在今天那麼重要的一個節骨眼。”女人的語氣雖帶着幾分惱意,可仍是溫柔的成分居多,像是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