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而複時》 久桑|文
“列車即将到達,六仙橋站。”
“……”
正值晚高峰,地鐵站内人潮湧動。乘客間挨得很近,幾乎能嗅到彼此的鼻息。從自動扶梯上俯瞰下去,隻能瞧見腦袋連着腦袋,烏泱泱的一片。
出站後,季眠摘掉口罩,深深吞吐了一口新鮮空氣,随後打開手機導航,跟着語音播報的路線朝目的地的方向走去。
距離她車禍醒來已經過了一年。
期間她經曆了大大小小的手術和日複一日的訓練,身體總算好了大半,但記憶卻遲遲沒有恢複的迹象。
醫生建議她多與熟悉的人和事物接觸,可這一年裡,除了偶爾來住院部繳費簽字的季雲錦,沒人看望過她。
難得收到的消息,還是一份因為長期曠工公司發來的解除勞動關系通知書。
沒有工作,沒有朋友,甚至連記憶都沒有。
饒是她不願承認,但不得不說,用“失敗”二字形容她的人生很是貼切。
但轉念一想,至少她還沒淪落到一醒來就背上巨額醫療費的境地,情況還不算太糟糕。
“行程結束,目的地在您的右前方。”
機械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季眠駐足,打量了一眼不遠處的建築。
紅牆黃瓦,左右對稱,頗具明清建築的風格。匾額高高懸起,上頭寫着燙金的三個大字:萬府會。
迎賓員對上她探究的目光,眼裡流露出一絲好奇,平日見慣了豪車來來往往,還是頭一回遇上步行前來的。
出于專業素養,她很快恢複了職業的微笑,輕聲細語地問:“這位小姐,請問有什麼需要幫您?”
季眠出示邀請函。迎賓員看過後,攤開手掌朝後一指:“季小姐,請跟我來。”
“小心台階。”
萬府會是京市知名的私人會所,以“入會要求高·會員人數少·私密性強”著稱。為了保護客人隐私,會館内禁止攜帶手機等拍攝錄音設備。服務人員也隻會在有需求時出現,做到真正的無人打擾,給會員絕佳的私人體驗。
季眠在前台辦理了寄存,随後在迎賓員的指引下來到包廂。
一周前,季眠收到了高中同學聚會的邀請函,她抱着多少能了解過去的念頭,應邀參加。
迎賓員貼心地為她推開了門。
“我和你說,當時我們……”
聽到動靜,原先還在暢聊的衆人朝門外看去,看清來人後,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季眠從他們的表情中看到了意外的神色。
長時間在門口杵着也不是辦法,她忽略衆人錯愕的目光,找了個角落的空位坐下。
席間,她感受到身旁女生時有時無的目光,便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
可惜,人家沒理她。
季眠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有些頭疼。她失憶前的性格是有多糟啊,這麼不受人待見?
本想通過這次聚會了解一下過去,但看這“萬人嫌”的情況,恐怕是沒戲了。
正想着找空檔開溜,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陣女聲,帶着涼涼的笑意。
“季眠,我們這是多少年沒見了?同學會辦了有三四回,你這還是第一次來。”
一直處于話題中心的謝瑩提着香槟,走到季眠身前,為她斟了滿滿一杯:“來了好,畢竟是老同學,沒必要因為幾個玩笑就搞得老死不相往來,你說是不是?”
說完,她仰頭将杯中的酒飲盡,又将另一杯推到季眠跟前:“喝一個?”
季眠遲遲沒有動作。
此時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試圖從剛才那番話中,判斷出謝瑩和自己的關系。
可在旁人看來,她這面無表情的反應,分明是在打謝瑩的臉。
一旁幾個男人坐不住了,紛紛開口:
“謝大明星親自倒的酒,季眠,你可真有福氣啊。”
“就是,要我我可就馬上喝了啊,都不帶猶豫的。”
……
季眠朝那幾個男人看了一眼,把酒杯轉到他們身前:“那你們喝吧。”
也顧不上觀察他們的表情,季眠收回視線,看向謝瑩:“什麼玩笑?”
似是怕對方聽不懂,季眠又接着補充了幾句:“我身體出了些毛病,過去的事很多都記不清了。所以,能詳細說說嗎,是什麼樣的玩笑?”
她是真好奇,可聽的人卻不這麼想。
看着她誠懇的表情,謝瑩的心頭燃起了一把無名火。
記不清?這麼拙劣的借口誰信啊?季眠真是長進了,竟敢公然挑釁。真想撕爛她佯裝單純的嘴臉。
可偏偏她是公衆人物,說話做事得萬般小心,隻能硬生生地把滿腔的怒意咽了回去。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記不清就算了。”謝瑩扯出一個笑,精緻的面龐被笑容扯開一道裂縫,顯得僵硬又詭異。
季眠沒追問。
剛剛鬧的一出讓飯局的氣氛低至冰點。季眠深知自己的存在打擾了大家吃飯的興緻,而她也沒興趣留在這膈應人,便在填飽肚子後,挑時機離開了包廂。
來的路上因為有人領着,季眠就沒刻意去記路線,導緻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她看着眼前的分岔路,剛消散不久的頭疼又席卷重來,不禁暗想:把會所設計成迷宮的,這應該是頭一份。
她憑直覺選了左邊,想着要是走錯了還能原路返回,反正也不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