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啊，小小姐。”栖弋說。

小姑娘比昨天敏銳了很多，栖弋的腳步一停下，她立馬擡起了頭，唇角勾出一個僵硬的笑意，對栖弋說：“大哥哥晚上好。”

對栖弋抱着被褥站在走廊的行為，沒有表現出半點奇怪。

這小姑娘，仿佛隻要是她不關心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入她的眼。

栖弋朝她笑了一下，轉身打開對面的門，将被褥放到床上，被呼呼吹着的空調風冷得打了個冷顫，連忙退了出來，搓搓手臂，走到小女孩身邊。

女孩腳邊放着一本田園詩集，應該是女詩人的。

書上面放着一個木制的面具，隐約能看出是個半成品，雕刻的手法十分粗糙，還沒來得及在上面塗顔料。

不過看這形狀，應該是某個驅邪的神鬼，面目猙獰，青面獠牙，睜着渾圓的眼睛，看起來有些駭人。

栖弋蹲下身，朝女孩微微一笑，輕聲說：“小小姐，你在畫什麼？”

小女孩往旁邊挪動了一點，将筆下畫的全貌展露在栖弋面前。

那是一張構圖非常複雜的畫，各種要素太多，紛繁詭異，整體風格黑暗壓抑又纏綿厚重，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畫上是一個朦胧的月夜，原本皎潔的月亮被一層又一層的薄雲遮掩着。

一個長相精緻漂亮的男孩子平躺在一片黑色虛空中，淺灰色的頭發微卷，穿着設計精巧的小洋裝，緊緊閉着雙眼，臉上有種隐忍的痛苦。

嘴裡咬着一朵嬌豔欲滴的薔薇，花朵正好遮住了雙唇，花瓣殷紅，襯得少年臉色異常蒼白。

數不清的薔薇花包圍在四周，花枝和藤蔓纏繞在少年裸露出來的胳膊和雙/腿上，緩慢束緊，留下道道鮮紅的勒痕。

顯而易見，這和栖弋白天撿到的那張《花海裡的男孩》筆觸和畫風基本一樣。

那副畫真的是小女孩畫的！

那幅畫裡的少年已死，那麼——

這幅畫裡的人，又是誰？

不知道是不是栖弋的錯覺，他突然覺得周圍的溫度又下降了幾度，一股涼氣攀附着栖弋的脊椎向上，讓他周身泛起一陣寒意。

仿佛黑暗中有一隻冰涼的手，穿過單薄的胸膛，在食管上緩慢撫摸，令人十分作嘔。

薔薇公館這個副本，從外面看，就像是一團迷霧，每個角色的存在都匪夷所思，讓人琢磨不透。又如同一個巨大的織網，把玩家網在中間，掙脫不得，逐漸蠶食玩家的理智，使其陷落在無盡的漆紅黑暗中。

然而這對栖弋沒什麼用。

栖弋垂眸審視着那幅畫，溫潤的眼眸像是被雨水洗過的琥珀，并不銳利，但讓人一眼望不到底。

目光從畫上，轉移到小女孩身上，栖弋柔聲問道：“這幅畫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女孩放下畫筆，乖乖回答：“這幅畫叫《被花吃掉的人》。”

“為什麼要畫這樣一幅畫？”

女孩歪了歪頭，有些不解：“想畫就畫了啊。”

栖弋指着畫中央，問道：“這個人是誰？”

“當然是大哥哥啊！”女孩被栖弋的話引得發笑，喉嚨裡發出類似骨骼摩擦般咯咯的聲音，幽黑無神的瞳孔裡突然閃過一瞬光彩，唇角僵硬地勾起，襯上她青灰的臉色，十分滲人且可怖。

栖弋挑眉：“我？”

女孩點頭。

“是嗎。”栖弋垂下眼眸，認真地審視了那幅畫，點頭誇獎道：“畫得很漂亮。”

從外面回來，剛好聽到這句話的女詩人：“……”

不顧媽媽此時心中的驚詫，小女孩倒是挺高興，漆黑的眼瞳裡閃過恍惚的浮光，朝栖弋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意。

雖然一瞬即逝，笑容依然僵硬，但比之前更多了些靈氣，似乎帶了幾分真心實意。

栖弋也回之一笑。

他覺得，這一刻的小女孩比以前更像一個人了，而不是一具死氣沉沉的僵屍。

“大哥哥，你是第一個誇我畫得漂亮的人，謝謝你。”女孩迅速幾筆将畫補完，從畫架上取下來，遞到栖弋面前，“大哥哥，這副畫送給你吧！”

栖弋接過畫來仔細看了一會兒，又笑着将畫還給了小女孩：“要送我禮物？”

小女孩不解地歪頭，看向栖弋的眼神有些迷茫。

栖弋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一指地上的面具，表情無辜：“那我可以要這個嗎？”

剛剛，他借助畫的遮擋，悄悄觸碰了一下地上的面具，眼前就彈出來一個淺藍色的窗口——

系統：NPC道具——守護娃娃，效果待探索。

他話音剛落，小女孩唇角的笑意倏然消失了，無神的漆黑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栖弋，幽暗如深淵，仿佛能将人吸進去。

栖弋竟從那空蕩蕩的眼神中看出了幾分複雜糾結的情緒，嘴角的笑意不變，面不改色地和女孩對視。

周遭非常安靜，安靜到栖弋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大約過了半分鐘，小女孩才移開了目光，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