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杏花街格外冷清。
往常這個點零星還能見到幾個客人,但今天除了街頭幾個正準備關門打烊的店主外,沒有半個人影。
安老頭的鋪子是一間獨棟的二層小樓。所在的位置比街尾還要更偏一點,勉強算是占了一個杏花街的邊。其實安然到現在都沒搞明白老頭子究竟做的是什麼生意。紙人香燭有,壽衣壽被也有,紙錢元寶風水擺件就不用說了,就連棺椁和壽材她也見老頭子做過。但這些東西不像其他店鋪那樣直接擺在外面,想買必須得提前定制。
按說他的店該是最沒有生意的,畢竟整條杏花街開的都是賣冥燭紙錢壽衣花圈的店鋪。可偏偏整條街就他那生意最好,凡有生面孔來找,十有八九都是找安老頭的。
其實真要追根溯源,杏花街過去也曾有過一段輝煌的歲月,這裡也曾燈紅酒綠,歌舞升平。
後來甚至作為懷陽縣唯一一條擁有百年曆史的老街,狠狠吃了一波懷舊的福利。
但人大多都是“喜新厭舊”的。
曆史再好,也不如時代的更疊換新來的惹人喜愛。再加上附近又都是些老房,老小區,地方偏,交通并不十分便利,被淘汰再正常不過。
杏花街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店鋪走的走搬的搬,最後隻能淪為本地人口中的“陰街”,開始了紙人花圈一條龍的新旅程。
這裡平時基本沒什麼人,隻有清明節,寒衣節,春節前後,才能隐隐窺視到這條舊節過去的那點子輝煌。
但奇就奇在安老頭來到這以後。
這條有着久遠曆史的老街像是過夠了這種沉郁的日子,掙紮着“活”了過來。
來這的人漸漸多了一些,連帶着旁邊的店鋪,也偶爾分得一兩口湯。
安然走在街上,偶爾也能碰見一兩個正關門打算回家吃飯的熟人,笑着委婉地謝絕他們或真心或客套的晚飯邀請。
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臉,她是真的不想再笑了。
但好在越往裡,人煙就越稀少,街道兩邊的店主似乎也感應到了今天生意的慘淡,早早關了門。
漸漸地,除了安然,周圍再也不見其他人影。
眼見着光線越來越暗,偏偏這四月的天兒也是說變就變。
剛還要沉不沉天空,這會兒徹底黑了下來。豆大的雨點愣是沒給人半點兒準備的機會,就那麼噼裡啪啦地砸了下來。
好在鋪子就在眼前。
安然三步并作兩步沖到自家門前,得虧頭頂有房檐遮着,否則就開門那一小陣功夫,就得淋成落湯雞。
木質的漆紅大門被推開發出的尖銳的“吱呀”聲。
陰天,尤其是雨天,門軸膨脹,那聲音便更響,聽着像是被風濕折磨多年的老太太于風雨飄搖中發出的痛苦哀嚎。
安然不止一次抱怨這破門聲音難聽,換成和其他店鋪一樣的玻璃門多好,輕便又敞亮。
但安老頭每次都搖頭晃腦:“換不得,換不得…”
安然不服:“怎麼就換不得了?”
安老頭便會指着大門一左一右的兩枚凸起的漆黑門釘:“玻璃門可釘不進這倆寶貝。”
安然撇嘴問他這倆鐵疙瘩能有啥用?
安老頭就又不吭聲了。
有一次,他被安然問的煩了,就拿了把竹椅,指着那對有些年頭的老門:“門為氣口,聚陽洩陰才能生财化煞,一聚一洩,一生一化,這“口”才能活起來。”
“你看看這杏花街做的是什麼生意?那是亡故之人的生意!氣口不活,常年待在這聚陰的地方,還能有啥好?”
“你再看看街上那些裝着玻璃門的,有幾個是敞着的?不是夏天太熱,就是冬天太冷,大門常閉,這氣口能活的起來?口不活起來,咱爺仨能像現在這樣?早就沿街乞讨喽…”
“咱家這門啊,功勞大着呢!”
安老頭越說越多,還講了一堆諸如:玻璃、鏡子、聚煞、宣紙、紙紮、紙人之類的長篇大論。
安然左耳進右耳出,聽的不甚入心,一門心思擺弄從她哥那兒拿來的MP3:“前些日子,您還說咱們仨之所以沒變成沿街乞讨要飯的,是得意于您在店裡擺的那風水陣呢!怎麼?這會兒又成了這老門的功勞了?要不您一口氣說說完,咱們家還有啥一直保佑咱爺仨有吃有喝的,待會兒我一起把它們供起來,我以後也就擱家待着了,還上啥學啊,等着它們給我好吃好喝得了呗…”
……
鋪子裡很黑。
但沒有一般老屋常年萦繞的那股子黴味。
紙漿混合着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安然原本還有些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随手撥弄了下電燈開關,沒亮。
安老頭回來過了?
“安老頭,你回來了?”安然朝着黑漆漆的屋裡喊了一聲,見沒人回應,又喊了句:“哥,在家麼!”
沒人回來麼...自己今早走前也沒拉閘啊...
她心裡嘟囔了幾句,也沒在意,老房子偶爾自己跳閘也很正常,想着可能是今早擔心丁筝的事,出門前忘記關燈了,這會兒電閘自己就跳了。
想起丁筝,安然原本回家的那點輕松勁兒轉眼散了幹淨。
她怎麼都沒有想到丁筝最近竟然一直在和陳溫柔她們玩通靈遊戲。
所謂通靈遊戲,安然也聽過。無非就是網絡上流傳的所謂能和鬼怪溝通的一種遊戲,比如筆仙、碟仙、四角遊戲、血腥瑪麗之類的。傳聞這些遊戲能通過一定的方式讓生者與亡靈進行溝通并在彼此之間形成某種聯系。
安然自然不信這些。就算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她也不信能通過一兩個所謂的遊戲就讓兩者之間形成聯系,生與死之間的屏障真要那麼好打破,這個世界早就亂套了。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陳溫柔聽到她說的那些先是不屑的撇嘴随即又神秘一笑,說她們玩的可不是那麼低端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