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林讀生已經完全消失在水面上,杜烨卻完全沒有回過神來。
“怎麼了?”陸鑫橙揚聲問道。
“剛才,很奇怪。”陸鑫橙他們隔得遠些沒有看清楚,但杜烨看得清晰,“林讀生剛才明明已經跳到了船上,但是,卻掉了下去。”
陸鑫橙皺眉,“不是他自己沒有站穩掉下去的嗎”
杜烨搖頭,“那種感覺像是,他穿透了船底掉下去的,就好像是船對于他來說是透明的。”
…………
“我知道這聽起來非常的不可思議,但……”
“是邪靈拒絕了他。”
陸鑫橙微微挑眉,看向身邊人。
“所以他上不了烏篷船。不是所有人都能上船的。”聞鑰知意有所指地掃了眼陸鑫橙。
陸鑫橙哼了聲,“怎麼,難不成邪靈還卡顔?”
聞鑰知:…………
馮钰上船後沒有出聲。
女孩過分的平靜,反而讓人擔憂她的精神狀态。
出發時,身邊還有四個同伴,到現在隻剩下她一人。她們都是她的同學,換誰都會受不了吧。
陸鑫橙回頭看了眼女孩,用手肘戳了戳身邊人的胳膊,“是你的同學吧?”
聞鑰知側頭:“……是吧。”
“是,吧?”陸鑫橙猶豫問出下個問題,“知道她名字嗎?”
聞鑰知眉心蹙起,似乎是非常仔細地回憶了一翻。
搖頭。
陸鑫橙:…………
陸鑫橙向他比了個大拇哥。
“你校服借我下。”聞鑰知沒多問,聽話地把系在腰上的校服解下,遞給陸鑫橙。
“杜烨,”陸鑫橙轉手将校服抛了出去。
杜烨接住。
陸鑫橙指了指他身邊的女孩。
杜烨反應了半秒會意,将校服給女孩披上。
馮钰渾身都濕透了,校服蓋上來後她一個激靈。幹燥的校服還有些人體的餘溫,把她從冰冷的地獄中拉回人間。
從前面傳來的溫柔人聲仿佛天籁之音。
“别害怕,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馮钰失魂落魄地擡起頭。
平行駛在前頭的船上坐着兩個人。
說話的靠左邊的男人很年輕,光是看長相就讓人覺得很舒服,唇邊帶着溫和的笑意,讓人莫名覺得安心可靠。
坐在他旁邊的冷臉男生是……
聞鑰知。
原來,不是所有的同學都死了,還有人活着。
馮钰看到了聞鑰知,似乎又看到了一些希望。
陸鑫橙默默看着她眼神逐漸清明。
“能告訴我你經曆了什麼?”
馮钰開口,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一路上水流太急,浪又多,真真,被浪頭打下去了。”她的聲音顫抖着,“李舒雅也是的,大家,大家都死了。就隻有我,對了還有王笛夢。王夢迪應該還活着,她上了一艘這樣的烏篷船。”
她零零碎碎地把一路的事講了一遍。
聽完後陸鑫橙沉默了。
杜烨在旁安慰,“沒關系,我們不會抛下你的。”
馮钰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得救了一般,如開閘般放聲大哭起來。
一時間船上寂靜無聲。
陸鑫橙想到了什麼,側頭瞥了眼聞鑰知。
馮钰作為女生已經很勇敢了。
畢竟像聞鑰知這樣的初中生不會再有第二個。
烏篷船繼續向前駛着,漫無目的又好像目标明确。
“前面就是行政樓。”聞鑰知擡手指向前面的建築。
正如林讀生所猜測的,行政樓果然沒有被完全淹沒。
他們暫時性的将船泊在教學樓邊上。
杜烨下船後,将馮钰也扶下了船。
馮钰落在教學樓走廊上,發現陸鑫橙還菩薩一樣端坐在船上,身邊的聞鑰知也是。“陸老師,你們……?”
“”杜烨,你陪他們留在這兒吧。”
杜烨點點頭。
他不能再跟他們走下去了,隻要見到水,他心中的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就沒辦法消除。
“等等,”馮钰急急出聲,“陸老師,我不想留在這兒。我想去找真真,萬一真真沒有死呢。”她隔着衣服攥了攥口袋裡的眼鏡。萬一她也幸運的遇到了船獲救了呢。
陸鑫橙默然地将視線偏移些許,“你不用去了,我們會幫你找的。”
聞鑰知正在将作為拴繩的校服解開。
“可是你知道她長什麼樣嗎?”
陸鑫橙看向馮钰的身側。
“是那個短頭發的嘴邊有一顆痣的女孩嗎?”
“是的!”對于陸鑫橙知道張真真的長相,馮钰有些驚訝。
但确定他們會幫忙尋找後,她的眼中又有了光。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陸鑫橙眼中隐含深意的光芒,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陸鑫橙沖她微一颔首。
烏篷船漸漸漂遠。
聞鑰知回頭又看了岸邊一眼。
四道身影在走廊上明暗交替。
站在馮钰身邊的女孩一頭文氣的短發,眼睛前少了副常年佩戴的眼鏡,顯得雙眼微凹有些無神。
她怔怔地看着閨蜜,茫然而無措,她明明就在身邊,但馮钰卻完全看不見她。
小胖子張朝還在沖他們揮手。
待到小船完全消失在黑夜中,杜烨:“走吧,我們去廣播站。”
馮钰正要跟上,腳步突然一頓,想到了什麼——“為什麼陸老師剛才要說‘他們’……”
“什麼?”
“他說你陪他們留在這裡……”
杜烨:……
“……可是這裡明明隻有我和你兩個人。”馮钰若有所思,“難道,她将口袋中的眼鏡拿了出來。
杜烨瞥了她一眼:“你聽錯了吧,别想太多了。”
“走吧。”杜烨挑了挑眉,率先走了。剛才他一路都心驚膽戰,現在他隻本能地想離水遠遠的。
船中隆起的座位并不寬敞。
船身搖晃間,兩個人的肩膀偶會挨到一起。
這樣的氛圍,一直沉默确實很尴尬。
陸鑫橙感慨:“她們的友情真令人羨慕,如果我也能有這樣的朋友就好了。”
旁邊默不作聲。
“聞同學呢,”陸鑫橙像是好奇道,“你在學校裡沒有這樣的好朋友嗎?”
聞鑰知眼底平靜無瀾:“我沒有。”
“如果将來有的話,遇到這樣的事,你一定也會和馮钰一樣吧。”
陸鑫橙沒有聽到聞鑰知的回答。
這人從小嘴就硬。
還好小時候的他心腸還沒這麼硬,至少看到變成鬼的張朝和張真真并沒有當場超度。
說話間烏篷船已經開出好遠,周圍的霧氣漸漸濃重起來,溫度正在逐漸下降,
前方海市蜃樓般顯現出一座古刹的影子。
水面上零星點綴着幾艘同款的烏篷船。
烏篷船都是像是被設置好了航線的自動駕駛。
目的地不言而喻。
陸鑫橙四下張望,一面問道:“有你認識的同學嗎?”
聞鑰知一個個望了過去,看畢搖頭。
陸鑫橙喟歎聲,“沒看到好啊,還有活着的希望。”
少年聞鑰知深潭般的黑眸望着蒼茫水域,臉上面無表情,“我根本不在意他們的生死,和我無關。”
說出這種反人類的話時,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身邊為人師表的年輕老師會如何嚴厲的批判。
他相當反感那種假大空的說教,他本可以不說這個心裡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說了。
然而身邊的人沉默片刻,柔和的聲音傳來“那我呢,你在意我的生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