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半開着,自然光投射到那張臉上,那張臉上是肆意而狂妄的神色,帶着幾分演繹的誇張。那雙褐色瞳孔炯炯有神地凝視前方,“項以遨,就憑你還敢殺我不成?”那聲音陰暗喑啞。
孔賢瞳孔驟然收縮,他全身的寒毛盡數立。
月光如同舞台上打下的一束定點光,将椅子那人完美的五官輪廓定格。他的臉轉了過來,沖着孔賢露出了一個森然的笑容。漆黑的眼眶中滿是惡意。
那是陸鑫橙戲中的最後一句台詞,接下來——
“砰砰”
寂靜的空氣中,清脆的槍聲響起。
灰發青年臉上的所有神情的凝固。他目光緩緩下移,手觸到了紅色液體。和血包不同,那種溫熱粘稠的觸感,毫無預兆降臨的窒息感頃刻瓦解所有表演的情緒,臉上留下的是最真實的恐懼和絕望。
“救命”兩個字在嘴邊輕輕劃過,青年的手頹然垂下。
在當時的拍攝現場,所有人都被這場演繹死亡的戲碼所驚豔,導演都遲遲不敢喊咔,直到發現血量多到不合常理,才有人上前檢查,但是人已經沒氣了。
陸鑫橙的死亡場景重現,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更為震撼的二次沖擊。
尤其是孔賢。
他盯着那張椅子,目光中的驚恐難以言表。
椅子靜止了幾秒。
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住了。
下一刻,椅子又再次晃動了起來,
椅背上仰起的頭收回,他揉着胸口已經不存在的傷口,滿臉委屈:“好痛啊。”
灰發青年從椅子上站起身。瞳孔的黑滲透整個眼眶,看起來就像地獄裡的惡魔。
黑色的淚滴順着陶瓷般精緻的臉頰蜿蜒而下,有種天使與惡魔交融合一的感覺。
所有人尖叫着四散跑開。
孔賢被倒下的邊櫃壓到了腳,他着急着抽身,卻怎麼也脫不了身。
惡鬼徑直來到了身邊。
帶着銳利而冰冷的氣息,他俯下身,狠厲地揪住了孔賢的衣領。鋒利的指甲在觸碰到皮膚的瞬間,就割出了血痕。孔賢隻感覺耳邊滿是雜亂的來自地獄的惡毒私語。他仿佛能清晰的感受自己的胸腔被轟然剖開,所有昔日的地位、榮耀、金錢在一瞬消散成泡影,隻在世間餘一具醜陋的殘缺的屍體。
那短暫的瞬間,對孔賢來說好像有一輩子那麼漫長,在下一瞬間,他的意識又回到了現實——
惡鬼沒有把他捅了個透心涼,那被墨色浸染的長指甲,輕輕地落在了他心口的位置。孔賢低頭看着惡鬼的手指,他此刻已經吓得魂魄全無,任憑惡鬼那跟骨節分明的手指彈琴般跳躍着。
站在落地窗外的聞鑰知看得很清楚。
惡鬼隻需要稍一用力,就能将那顆還在跳動的心髒捏的粉碎。
黑色的長柄已經被他捏在手中,随時都能随着主人一道破窗而入,将惡鬼完全抹殺。
出乎意料的,惡鬼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相對于極具威脅性且靈敏的肢體,惡鬼的情緒似乎有些古怪。沒有聚焦的漆黑鬼瞳盯着地上的人,惡鬼的表情帶着困惑,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惡鬼的聲音喑啞,“為什麼……要針對我?”
一滴濃墨順着那張俊美的面容蜿蜒而下,像是明豔的白瓷點了瑕,
有種破碎的美感。
孔賢看得發怔。
惡鬼,居然落淚了。
“我隻是想把這個角色演好,我隻是想再回到我最開始的位置。”
極度的震驚後,看着那張梨花帶雨的面容,孔賢居然下意識地安慰起了對方:“我隻是叫編劇删了一點你的戲,僅此而已,你年紀輕,長得又,”他頓了頓,“長得那麼出挑,哪怕這次戲少點,以後也總有出頭之日。”
“可現在,再也沒有機會了。”惡鬼手捂着臉,肩頭聳動着,看不出到底是在哭還是笑。
“都是拜你所賜。”惡鬼驟然指向孔賢,俊美無俦的臉被墨色水漬暈染,極緻鬼魅。
孔賢心中的恐懼再次登頂,他張皇地擺手,“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
惡鬼冰涼的指尖觸在他的喉頭。
“是方銘,是他換了槍。”在即将要被割/喉的脅迫感下,孔賢瞳孔驟縮成針,連呼吸都靜止。
在這種情況下,人是不會撒謊的,隻會全盤托出。
“呵”似乎是獲得了滿意的答案,惡鬼輕哼一聲。
孔賢隻感覺脖子前的涼意消失了,他懸着的心正要放下,隻覺得腿上傳來劇痛,邊櫃似乎被什麼力量拖動着,原本隻是一截腳踝,現在,他的整個小腿都被牢牢壓在了下面。
“啊啊啊”他發出了劇烈的慘叫聲。
方銘,這個名字很耳熟,是别墅内的兩個場務之一。
惡鬼丢下孔賢,朝着那幾人逃離的方向而去。
在惡鬼與孔賢算賬之際,其他人抱團逃生。大門被緊緊反鎖,沒法打開。他們匍匐着爬到了離客廳最遠的地方,那裡是地下室的入口。
方銘顫抖着摸索出那把他貼身藏着的地下室鑰匙。所有人互相攙扶着魚貫而入。
遲到一步的惡鬼望着那幽深不見底的樓梯。濃烈的魂力和無數的欲念雜糅成深灰色的氣息從樓梯口倒灌而出。
他沒有猶豫,追逐着人類的氣息,沒入黑暗。